饮宴中田氏子弟、亲族挨次向老寿星敬酒祝福,李熙目视田萁,田萁不理,田氏父子也刻意忽视李熙。饮宴将尽,忽有人向阮承梁的怀里塞了一块黑漆红牌,上面写着两个字:有毒。因为这两个字,李熙推醉离席,刚出正堂被田弘正四子田章拦住,李熙推说醉酒,恐失态故而离去,田章遂陪李熙回客舍休息。又请郎中调解酒汤为李熙解酒,田章时年十七,温文尔雅一介书生。
饮下解酒汤后李熙装睡,侯田章离去后,起身招呼阮承梁等赶紧离去,不想已经晚了一步,田章陪李熙在客舍中闲聊时,已有上百卫兵将客舍包围,房顶上站满了弓弩手。联想到饮宴上收到的那个神秘木牌,李熙恍然大悟,田氏父子算计自己已久,这毒不是在饮食里,而是在箭镞上,那块木牌既不是内访司送的,更不是田萁送的,而是田氏父子送的,意在警告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从数百人的包围中平安脱身,李熙自忖还没有这个本事。一番思忖后,李熙决定静观其变。他算定田氏父子既然没有把自己杀了,而只是软禁,用意肯定还是在打武宁军的主意。
田家父子是要把自己扣为人质,然后像挤牙膏一样慢慢地把武宁军七州二十九县挤出来,这手段算不得高明,却十分有效。想到这,李熙反而镇定下来。他在客舍里坦然住下来,要吃要喝要女人,田氏父子一概满足,绝不亏待。李熙嫌派来的家妓没有味道,嚷着要院里的jì女。田氏父子仍旧满足。一日李熙试探出来陪侍他的女子的确是院中jì女后,便摘腰间的一枚翡翠吊坠,道:“此物价值三百贯,求你给我递封信。”
那女子识得是宝物,想要,又怕事情难为,李熙笑道:“不为难你,只须你带封信出去。”女子道:“奴家不知郎君是何人,但来时外面的人都是搜了奴家的身体的,一个纸片都带不进来,你以为出去时他们会不搜身吗?”
李熙笑道:“他们搜身,那就借你的小嘴给我传信,莫不成他们还要搜检你的嘴?”女子道:“传口信,只恐别人不信,你最好说件隐秘的事做信。”李熙道:“你说的是。”思忖片刻,伏在jì女耳边说了句话,jì女道:“有这个就好,明早我就去。”李熙道:“明早不要去,明天一天都不要去,后天下午你去找她即可。这中间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切如常。”
jì女道:“郎君好心机,奴家敬佩。”说完将玉坠藏好就开始脱衣,李熙惊道:“你要做什么?”女子笑道:“郎君真爱说笑,你叫我来不为这个,又为什么?”李熙道:“休要胡言,我可是个正经人。”jì女咯咯笑道:“奴家也是正经人,你我两个正经人在一起做点不正经的事如何?”抓李熙不着,jì女发狠道:“你若不从我,休想我给你带信。”李熙拱手告饶,道:“家有悍妻,不敢造次。再说男女在一处,何必非要做这种无聊的事,有些事既风雅又有趣,咱们何不做一做?”
那女子兴起,急问何事,李熙推开窗户道:“一起看星星如何?”抬头望天,是个阴天。于是下了一夜棋。
第三日下午申时末,田萁忽带一队女兵闯入客栈,有小校拦阻,被田萁一刀劈倒,余众不敢拦,欲去报田氏父子知道,却被田萁女兵拦住,田萁在魏博训练女兵百余人,号“银刀军”,弓马娴熟,英勇善战。李熙刚睡午觉醒,闻听外面骚乱,出门急叫:“吾妻救我。”喊了一声,急躲到田萁身后,哀求道:“魏博有人要害为夫,吾妻快送我出城回徐州。”
田萁白了他一眼,带人往外闯,小校不敢拦阻,又恐受军法,跪地叩请,田萁不理,小校遂伏刀自尽,田萁正眼也不瞧。李熙喝骂众军卒道:“别忙着自尽,去找人堵我是正经。”有三个小校正要自尽,闻听此言都住了手,翻墙而出,飞马去关城门。众人方才听闻李熙要回徐州,回徐州自然走南门最近,走东门亦可,便分赴两门去准备,又派人去报田氏父子。
田布闻言大惊,急命封锁西、北两门,众人不解,田布苦笑道:“兵不厌诈,他明说要回徐州,又怎肯走东、南两门?”李熙的确没走东、南两门,和田萁出了牙城后,十分有默契地奔着北门去了。待田布下令封锁西、北两门,二人早已出了城。
银刀军将尾随在后的牙军拦截在城门内,掩护田萁单骑送李熙出城。李熙和田萁一口气奔出三十余里,眼前是连片的树林,一头扎进去,千军万马也难寻。二人很有默契地同时勒住马,李熙回头望望,又望了望暮霭沉沉的魏州大地,对田萁说道:“跟我回徐州吧,夫妻分居两地,这日子没法过。”
田萁寒着脸道:“你我夫妻情分已尽,就此别过,永不相见。”说罢,丢了一个包袱给李熙,里面有两件换洗衣裳和几贯钱。田萁拨转马头望了李熙一眼,喝了声驾,夹马腹催马回城,马蹄得得,身影渐渐的消失在夜雾中,直到不见。
李熙贺寿被扣,徐州方面第二日便得到了消息,遵照李熙行前所嘱,徐州城外松内紧,百姓军民一如往常,接触到真相的人却慌乱不堪,新建成的台城内更是乱作了一团,尤其是节度使府的后宅简直乱成了一锅粥,闻之李熙在徐州被扣,陈招弟麻了手脚,沐雅馨不知所措,衣襄暗暗抹泪,林婉娴则嚷着要起兵救人,柳如花和韩似玉则含泪照顾李熙的一双儿女。危机时刻,只有崔莺莺尚能稳住阵脚。崔莺莺劝众人道:“大郎手握武宁军七郡二十九县,人口三十万,马步水军合计三万,即使田家想加害大郎也得有所顾及。现今形势未明,咱们自家先乱了阵脚,真要到出力的时候又怎么办?”
沐雅馨道:“大郎若回不来,我们又能出什么力,定是那傻大个子设局害了他。”言罢跺脚流泪。崔莺莺道:“倒也未必,我听大郎那意思说田家妹妹虽然脾气糙点,心肠还是热的。”
“妹妹?”沐雅馨哼了一声,“妹妹叫的好亲热的呀,我记得她好像比你大两岁吧。”崔莺莺道:“她和我同岁,我大她月份。”
陈招弟道:“好啦,我的姐姐妹妹们,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在这计较年龄?大郎身陷囹圄,咱们得赶紧想个办法才是呀。”
崔莺莺道:“而今只有静观其变了,首先咱们不能乱,咱们家要是乱了阵脚,外面也就乱了,那时候大郎怕就是真的回不来了。”
衣襄附和道:“对,咱们家要是乱子,徐州的军将只怕也难稳住,咱们稳住阵脚。他们不乱,田家又能把大郎怎样。崔姐姐见识小妹佩服。”
沐雅馨道:“你比莺莺大着岁数吧,姐姐妹妹,叫的好听。”
衣襄不敢与沐雅馨争,嗫嚅道:“我虽大着年岁,但崔姐姐比我早进门。”
陈招弟道:“这么说我也得管莺莺叫姐姐了。”沐雅馨道:“你当然应该叫了,当初在韶州你还管我叫姐姐呢,怎么,生了儿子,做了夫人就不认旧账啦?”陈招弟道:“罢了,我也吵不过你,众姐妹在汉子心里恩宠有厚薄,地位都是一般无二的,说什么夫人,还不是做给别人看的,我真是夫人你沐雅馨又岂敢跟我做对?”
沐雅馨道:“你知道就好,众姐妹既然一体平等,那分大小就该论进门顺序,要论顺序嘛……哼,我认了第二谁敢认第一。”
林婉娴道:“也不知害臊,我怎闻听大郎说他是先在太极宫遇见的崔姐姐呢。”
崔莺莺笑道:“妹妹不知道,他们,他们早我两年就认识了。且何止是进门的早,论年岁也是沐姐姐最大,姐妹们若论大小自然是沐姐姐最大。”
陈招弟向沐雅馨裣衽施礼道:“我甘拜下风,姐姐老大,莺莺老二,我第三,衣襄第四,婉娴第五,柳家妹妹第六,韩家妹妹最小。大郎不在,咱们姐妹当同心协力。莫要让外人瞧贬了,看低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沐雅馨拍着陈招弟的脊梁说道:“瞧瞧这才是堂堂国公夫人说的话,有礼有节有见识,咱们姐妹一起膜拜一下吧。”
节度使府后宅的笑声一层一层传递出去,先是台城宁定下来,然后居住在内城的将吏家属也对刚刚听闻的“大事件”不屑一顾了。大帅的七位夫人打扮的花枝招展出城郊游,牙军将校望见,有人便止不住鼻血横流,嫉妒的心里发狂,后听说七人为争大小在内宅争风吃醋,吵吵闹闹,乃至大打出手后,心里才稍稍平衡,纷纷讥笑道:“都说三妻四妾好,哪知人多他也吵,哪如咱们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来的爽快。”
这话说过没多久,李熙就回到了徐州,单人独骑,面色阴郁,似谁欠了他八百吊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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