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很传开,不少曾经受过沈家恩惠人都拎了礼品上门探望。
伙计们早得了梓蓉吩咐,都捡了破衣裳穿,全无往日精气神儿,是逢人就哭穷,说夫人病重,说小姐可怜,说没钱治病欠着巨债愁一家人睡不着,说来人一个劲儿掉泪,搁下东西,扭头就回去帮着凑钱。
梓蓉听着下头纷纷扰扰,心情并不平静,从昨天到今天,吴家一点动静都没有,实是太不正常了,她有些猜不透,那个吴公子到底打是什么主意。
“小姐,”门被人从外头打开,连翘一脸晦气,“哎,你都不知道那些人都是拿什么?”她上前把汤药搁桌上,随即倒了杯水自己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也不等梓蓉问,竹筒倒豆子似得就开始抱怨,“两指宽猪肉条子,一点米面,大方点儿也就是一二十铜板,我都不好意思接。”
手心向上滋味不好受,沈家再难,好歹有吃有住有穿,可来那些人大都打着赤脚穿着草鞋,衣服上补丁摞补丁,从那些人手上接东西,还是些看不上眼东西,实是撂不下脸来。
“小姐,要不咱别这样了,真凑不上来多少,”见自家小姐埋头账本儿不理会,连翘便上前去抱了梓蓉胳膊来回摇,“小姐,你没见江叔脸色有多难看,前头转了一圈儿就去夫人房里了,伙计们也不乐意,以前都是咱施舍别人,现掉了格儿,实是太别扭了。”
梓蓉被她扰看不进去帐,只好搁下了毛笔,有些无奈道,“你真当我是为了那点子东西么?”
“不然呢?”连翘不解,伙计们都说小姐这样做事是被逼得没法子了,为了凑银子还债。
梓蓉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颇有几分无人解我心肠寂寞之感,“平时咱帮都是穷人,他们连自己药钱都出不起哪里还有能耐帮咱,而那些有能耐呢,咱给他们看病向来是一分银子不少,且额外还有赏钱,人家不欠什么,自然也不会来送银子。”
连翘越发不解,“那你还……”
“当然是为了把咱家困难事儿传出去让大家都能知道啊。”梓蓉将药碗捧手上,喝了口,接着就禁皱了眉头。
冷雨伤人,她昨儿虽说喝了驱寒汤药,到底也没免了风寒,第二日起来就有些头疼身重,怕过了病气给沈娘子,虽然不放心也只好让江梁先照顾着。
梓蓉向来怕苦,搁平时,她若病了是宁肯慢慢养着也不愿意吃药,奈何现家里这般情况,委实是病不起,这汤药再苦现也只能忍了。
连翘见她苦咬着牙儿直吸气,忙拿了枚颗蜜饯让她含了。
梓蓉含着蜜饯缓了会儿,好歹等那股子黑苦味道淡了些,她忙又捏了鼻子,仰着脖子将汤药一饮而,末了,又急急捏了几枚蜜饯含了。
饶是蜜饯酸甜,她还是苦红了眼眶子,看上去好不可怜。
连翘看好笑,“小姐也真是,自己是个大夫还这么怕喝药,看,这下巴都沾上了。”
梓蓉闻言,便拿了帕子出来,边擦下巴边开口道,“你这话可不对,正因为我是大夫,知道良药苦口,所以再怕苦也会忍着喝。”
“行了,总是你有理,”连翘还惦记着刚才话头,“小姐到底为什么要让人家知道咱难处啊?”
梓蓉见她还不上道,只好直说,“那些人是帮不上什么大忙,可至少能不再来添乱,你想想,我娘和江叔医术都不赖,为何会落到现这种地步?”
自然是因为烂好心,把医馆当作了善堂,沈家名声越来越大,来求助人越来越多,这才支撑不下去。
连翘终于明白过来,脸上立时带了笑模样,“原来是这样,小姐让所有人都知道咱沈家现连自己都顾不过来,这样,以后但凡是要点儿脸面人都不意思求到咱门上来了。”
梓蓉笑笑,接着道,“这是其一,其二是,让大家都知道咱欠吴家银子,吴家也是医药行,事情传开,他们家碍于名声应该不会催逼太紧,这样咱就能腾出功夫来想法子了。”
连翘一听,佩服不得了,“这、这就是一石二鸟吧,小姐也太聪明了,合该让小姐来当这个家。”
梓蓉笑笑,也是得意,“你且看着,聪明还后头呢。”
账目库房虽然还没清点完,不过她已经有了个大致计划,只是还需要斟酌,若是顺利,沈家转型应当是颇有希望,只不过……她脸上笑容略淡,显出几分担忧之色,“吴家到现还没信儿,也不知道作何打算,我万般猜测也只是猜测,怕就怕那吴公子不按常理出牌,万一不肯宽限时间,事情就难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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