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抬头，就对上纪潇湘的目光。剑眉下是一双温柔如水的桃花眼，眼神中暗藏着淡淡的冷意，又似有期待，继而又转为失落，最后心死。这般复杂的眼神变化只在瞬间，我实在捉摸不透。

其实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的我一身儒士打扮，裹了胸，磨粗了脸皮，在陌生人眼中我就是个男人，哪有男人给男人擦眼泪的！难不成鼎鼎大名的潇湘楼主兴趣爱好与众不同，比较喜欢男人？想及此，我就一阵恶寒，连忙挣开他的手臂，低下头去。

“这个……楼主，柳某是否让楼主想起了什么人？”我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纪潇湘竟望着烟波浩渺的水面，喃喃回答：“是啊，你让我想起了三年多前潇湘楼最好的杀手……”

“三年前潇湘楼最好的杀手，是谁？”我问道。

纪潇湘转过头看着我，笑容灿烂如三月的桃花。“你不是她，永远也成不了她。”他垂眸，指着矮桌上空空的酒杯，“斟酒吧，许久未曾尝到如此香醇的竹叶青，已经辜负了九韶异谱这支巧夺天工的古曲，就别再辜负了这一壶好酒！”

我又取了一个酒杯，倒满两杯，做了个请的姿势。纪潇湘端起酒杯，放到精致的鼻下闻着酒香，叹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说完，就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喝完这一壶竹叶青，我便随纪潇湘去了潇湘楼。

从紫陌手里接过代表潇湘楼身份的白玉环佩，从今以后，我就是潇湘楼的人。

潇湘夜雨的牌匾压在头顶，即使在空山新雨的初晨，鼻息间也充满了令人战栗的血腥味。在这充满书卷香气的楼阁之中，多少杀戮闹得满城风雨，多少生命伴随一曲潇湘夜雨尽数湮灭？

而我现在就是杀戮机器中的一员。

芍药花圃中，紫陌还在莳弄着她那些凋谢了的芍药花，一旁的凉亭中，一名白衣青年默然伫立。他叫顾非白，是我今后在潇湘楼这段日子唯一真心相交的好友，也是我杀人夺命的好搭档。

“怎样，加入潇湘楼后的感觉如何？”紫陌问道。

我说不出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如果要杀的人是个武林高手，能够杀死对方我会很兴奋，我甚至很享受华音刃刺破对手胸膛的快感。但任务对象若是个普通人，我便会有很深的负罪感，鲜血染红双手，洗脱不掉的血腥味让我恶心。

“还行吧，潇湘楼的待遇不错，我应该能赚不少钱！”我说道，即便是潇湘楼白玉级的杀手，也价格不菲，出一次任务差不多够一个普通家庭好几年的开支，几次任务下来，我床底下的金条也快装满两个锦匣。

紫陌剪断一截枯枝，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块绿玉环佩，慢悠悠地说道：“这次任务是绿色的，非白会与你同去，为时半月，回来之后，这块绿玉环佩就是你的！”

我微微一笑，朝亭中之人作揖拜道：“如此，便劳烦非白兄与我走这一遭。”

顾非白远远地看了我一眼，而后对着紫陌垂首道一声——“是”。

顾非白是个特别沉闷的人，永远冷着一张脸，默默地站在人身后，很容易就让人忽略他的存在。他是个天生的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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