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癞子倒在丁晓武怀中直不起身,只得艰难地摆摆手,示意对方继续听自己说话,此刻他脸上的黑气已经越来越重,恍若浓雾笼罩,“雷子哥,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来这儿,而且待我那么好,还像以前一样亲如兄弟。所以我一直犹豫着不想害你,但是......今天是我身上毒药发作之日,若再领不到解药,就彻底......没命了。所以我才鬼迷心窍铤而走险。刚才,那个鲜卑将军对我说答应的事一定办到,就是到城外施舍解药,所以我才把二位姑娘劫持为人质,想要保住自己一条贱命。没想到终究是竹篮打水,老天爷的报应来的真快,看来人不能造孽,做坏事是要遭天谴报应的。”
丁晓武浑身热血沸腾,喉咙中仿佛卡了块石头,哽咽着发不出声来。“兄弟,癞子兄弟。这不是你的错,你身不由己,是那帮狗贼鲜卑人造的孽。做哥哥的从未响起过你,咱俩永远都是好兄弟,永远都是好哥们。”
顿了顿,他又道:“癞子,你为什么那么傻?其实你根本不用依照鲜卑人的要求去做。你可以把真相告诉我,由我出面向那个燕国将领索要解药。方才那些鲜卑鞑子已经无路可走了,我若以用解药换取其逃命的方式,进行威逼利诱,一定能让那将领乖乖就范。
宋癞子无声笑笑:“雷子哥,我当初心急,未想得如此缜密,再说我也不想让你为此事为难。你现在已经是晋朝廷的四品武官,我不愿让你在一众部下面前,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和燕军这伙敌人做买卖交易,这样会使你在部下面前跌份,以后还如何能够号令全军。”
“又是面子。”丁晓武冷然道,“为了保存我的颜面,把你自己的命搭进去,你这又是何苦?”
顾恺之和军医终于赶过来了,然而他俩一看宋癞子的面色,再稍一把脉,立时面露绝望之色。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又转过来冲着丁晓武无奈地摇了摇头。
丁晓武见状,彻底地心灰意冷。他轻轻将宋癞子放到刚抬来的担架上,让他尽量躺得舒服一些,随后哽咽道:“兄弟,哥知道你还有事情放心不下,没啥说的了,宋大娘今后就是我奶奶,我会跟你一样孝顺她老人家,让她开开心心太太平平安度一个晚年。”
宋癞子的眼角中流淌下来几丝漆黑如墨汁的液体,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黑血。他气息开始变得微弱,但还是挣扎着说道:“雷子哥,我知道你是个义烈汉子,当初你对我愚忠皇上的行为感到无法理解。现在我告诉你真实想法,不错,皇上颁布屠胡令,杀人如麻。但除了他,我们这些个中原汉人又能依靠谁呢?晋朝廷逃到南边,山高路远指望不上,在后赵羯人统治之下,我们汉人命贱如狗。冉闵虽然凶残,但却保护了我们这些亡国破家的中原汉人,有了他,我们才不会随便被鲜卑人抓去当两脚羊,才不会被胡人踩在脚下任意蹂躏。没有了大魏国,所有中原人都要回到从前被肆意欺辱杀戮的恐怖年代,这就是我铁了心要跟着冉闵皇上,誓死报效他的原因。”
丁晓武默然无语,平心而论,他对把石梦瑶逼得卖身为奴的暴君冉闵向来无什么好感,觉得那就是个野心家,一个凶残的军阀武夫而已。但是听完了宋癞子的话后,进行一番换位思考,设身处地站在别人角度上考虑,才发现情况并非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在这个血腥混乱的时代,捯饬是草菅人命,如果某人能够给大部分老百姓一个安稳且有尊严的生活,能够让大部分黎民保全性命,则不管他做了多么残酷且灭绝人性的事情,也还有值得肯定的地方。
宋癞子用尽气力讲完这一席话后,再也不能发出一个字来。他的眼中,耳中,鼻孔和嘴角不停地淌出一道道粘稠腥臭的黑色液体,越聚越多,止也止不住,最后,他整个人再也动不了分毫,就此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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