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我并不知道,他这辈子从未这样唤过谁。
十分钟后,梁忠文安宁地过世了,也许是他在天有灵,次日魏先生便被转移出了监护室,送到普通病房进行观察。今天我和聂琼来看他,他仍旧昏迷未醒,但医生说最难的一座山已经翻过去了。
“我真嫉妒她呀。”聂琼将手贴在窗上,笑道,“她总算还是守到了她要的人。”
聂琼话音未落,只见病房的窗帘内扑扇进了一方微光,栖落在病人的眼睫上,那双眼睛颤了一下,极缓地睁开了。
床边的聂太太抬起脸,亦如刚刚醒来,从合葬的墓中起身,不敢向他看得太急,唯恐眼前的人不是真。她试着伸出手覆在他迟钝漾起的浅笑上,那张脸憔悴却温暖,合着阳光清浅。
聂琼惊喜地叫了一声,扭开房门就冲了进去,我也缓步跟上前,房内的两人却浑然不觉我们的闯入。魏先生过于漆黑的眼睛仿佛有什么柔光正在挣脱而出,正如最美的事物脱胎于最深的痛苦。
他长久地凝望聂太太,而她也望着他,衬着纯白的底色,就似初生的婴孩,才一出世就看见了对方。
他轻声对她说,“我们是不是上辈子就见过?”
我默默想着,等他好些了的时候,我再来看他,我要告诉他,他最宝贝的那个小院子,在我手上仍是好好的。院角的海棠树风雨不曾变改,今年又开了一场红,被惠玉摘下几朵插在发辫中,她笑一笑,美目盼兮。
那灿红的树迎来送走了太多人,却依旧笑春风,是这家中最恒久的一员。
不不,最恒久的该是我和惠玉的爱。
树梢飘下一片青叶落在空了的碗碟中,惠玉欢喜地跑进屋去,我望着她的背影,从未如此幸福。
我收拾了桌案和碗筷,从门边执起扫帚清了清地面的叶,却发觉土地上还残留着惠玉方才用麦秆写出的字。
分别是我和她哥哥的名字。
我淡淡一笑,觉得眼睛有些热热的。
掩上门扉,等待风过,逐渐吹散那字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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