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本来是想问清远道长怎么知道魇宫的,但话临出口时改成了这一句。我知道,如果他自己不想说,我是无论如何问不出来答案的。
“这么些年来,有很多事情仅凭一个人的能力是无法掌控的”清远道长叹息着说出了这么一句晦涩难懂的话。
“道长何出此言?”
“你的出现,或许就是天数所定”清远言道:“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有属于自身的气数和劫难,气数将尽意味着劫难将至,劫难将至则又意味着消亡重生。魇宫如此,你我如此,一切都抛不开这个注定的规律。”
我一直自认为是属于悟性挺高的那一种人,但今天站在清远道长的身后却参不透他语言之中暗藏的玄机。但是我明白,这简短的两句话之所以令人难以搞明白具体所指,极有可能是因为清远想表达的信息量实在太大的原因。
这就如同老子所作的《道德经》中所阐述的一样,洋洋洒洒五千言最后不过是汇成一个简单的“道”字,但单独拿出这个字来,又有几个人能完全说清楚它背后所隐藏的庞大信息量?
“你打算怎么办?”清远道长忽然收回眺望远方的目光,转身看着我问道。
“我打算怎么办?”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身处在一个既人生地不熟又不属于我的年代环境里,我好像没有资格去打算“怎么办”,影响事物发展的主动权压根就不在我的手里。我还是觉得刚才我问出口的那句:“我该怎么办”要实际一些。
毕竟,清远道长是我唯一可以询问答案并从他这里获得帮助的人。
我带着疑惑的神情看着眼前的清远,他脸上泛出微微地笑意。
四目相对时,他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清远道长之所以不正面回答我提出的问题,却又反问出“你打算怎么办”,他其实很可能是想告诉我:他完全有能力按照我想要做到的结果去帮助我!但他必须首先要知道我想要去哪里、想去做什么事情,然后才能给我更有必要的帮助!
“我要回去!”我说出了我的打算。
“回哪里去?”
“回魇宫里去!我要去救出我的队友,他们还在绝望的困境里,我不能不管!”我肯定道。
“回魇宫里去?怎么回去?回去之后你又该如何对付依旧存在的恶魇?你打算用什么方法把你的队友们从困境中救出来?”清远道长注视着我,一连串问出了这些问题。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清远道长微微一笑,转过身去依旧看着远方苍茫的暮色,不再言语了。
生死一别几十年,我们眼前的“冯鞋帮子”早已是年过半百、略显老态了,而她的媳妇却还是保持着年轻失踪时的模样。
此前在我的连环噩梦中,她一直是一副面色惨白、满脸怨气的样子,令人感觉很是恐怖。但现在静下心来仔细看来,她安详、静谧地躺在“冯鞋帮子”的身边,面容俊俏栩栩如生。这幅模样,更是加剧了“冯鞋帮子”满腹的酸楚。
“冯鞋帮子”坐在自己媳妇的尸首前整整一夜,也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夜。
他握着自己媳妇的手,把这些年来经历的每一件事情都絮絮叨叨地讲给那个早已冰冷的女人听,而那些事情无非是哪一回上山看见了一窝小野兔、哪一回下地刨出一个好几斤重的大地瓜,哪一回又下大雨他家草屋里漏了水。说到开心的地方就笑,讲到难过的地方就哭,说着说着他还把自己一直穿着的那双烂鞋子脱下来给媳妇看,说自己就是喜欢穿她做的鞋子,一辈子也不换。
我有些担心他的精神状况,好几次想过去劝劝他,但都被道长用眼神制止了。
清远道长作法为冯氏超度亡魂,“冯鞋帮子”浑浑噩噩地守在尸首前寸步不离,我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地打盹,彼此之间一夜无话。
天亮之后,听从了清远道长的建议,“冯鞋帮子”没有把媳妇的尸首运回村里安葬。
因为,清远道长担心在失踪几十年之后冯氏的尸首突然出现会给村里的百姓们带来新的恐慌。而且,一旦想要去向公众合理的解释冯氏的失踪和重现,必然就要牵扯到一连串庞大的“秘密”,这样一来造成的后果令人难以假设。
更何况,眼下日本人正在打“魇宫”的主意。相关的消息一旦传出,必将会给这个山村带来新的祸端。
在五帝庙后的山林里,清远道长为冯氏选择了一处墓地。我们三人一起掩埋了这个苦命的女子,也掩埋了“冯鞋帮子”大半辈子的一份牵挂。
一垒孤零零的坟茔,看上去有些许莫名的凄凉。
“冯鞋帮子”的确是一个重情义、守信用的忠厚老实人,此后他确实从未向外人提及过自己媳妇的任何事情,这一点我完全可以证实。因为,在当日达叔讲述的故事里我根本没有听说过“冯鞋帮子”媳妇尸首重现的只言片语,自然也就更没有提到我曾经的出现。
只不过,村西头的五帝庙后从此多了一处可以让“冯鞋帮子”尽情倾诉心里话的地方,这也算是令人值得欣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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