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o八 故国
那稀粥既冷且硬,虽是夏季,下肚却如沉甸甸的冰块塞在腹,星子的胃少不了又是一番折腾。 w w w . v o d t w . c o m星子咬牙忍过一阵翻江倒海的疼痛,继续前行。眼下的伤病虽是难捱,但起良宵毒发之苦,已如在天堂。时间不多了,离十六还有十日左右。算到不了京,也好歹要出了苍冥国境。
星子星夜兼程,快天亮时,才又下马,在野外幕天席地休息了一会。这才过了一日,浑身骨头便如要散架了一般,星子无法入睡,用双手枕着头,一颗颗数那天边寥落的晨星,看着那星光融入晨光,东方拂晓,又是一天过去了。这一生,走过了万水千山,走过了生死轮回,伴着那朝阳升起,离最后的终点又近了一步……
自己来到这世不过二十多年,却像是过了几千几百年,似乎真的有些累了……星子并不觉得害怕,反倒有些如释重负的轻松。最后的一天,会在哪里?会怎样度过呢?星子忽想起这样的问题。我是曾经答应过父皇,如果大哥要攻占京,我会死在他前面。但父皇恐怕也没想到我此时还会赶回去吧?呵呵,我两手空空地站在他面前,身后是箫尺的大军铁骑滚滚而来,父皇还会认我这个儿子么?他会不会暴跳如雷,一刀砍了我?那样倒也不错。或者,又将我投入暗无天日的牢狱……天地之大,或许唯有囹囵才是我的归宿,这样的日出……恐怕也看不到几次了吧!。
这一生,也算是再无所求了。如果说还有什么愿望的话,我只希望能回家,回家,忘掉一切,安安静静地离开。只是,我的家,我的家又在哪里呢?
小时候,我以为临海村那简陋的茅屋便是我永远的家,全部的世界是那高山林海,后来才知道,那只不过是幻想的桃源;大哥曾告诉我,他的临安殿便是我的家,可既然是“临安”,又怎能奢望是长久的家?而父皇呢?父皇说,太子的东宫——承嗣宫便是我的家,我只在那里住过一夜,那也是冰冷的监牢,丝毫没有家的气息;娘亲还在永丰镇的古宅里,有她在的地方便有温暖,可如果我不能护得她周全,让她安心,留在她身边,偷安一时,又何其自私!
茫茫尘世间,昊天无极,终究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或许,便如小时候娘亲给我讲的故事,在天外很远很远的地方,住着一群美丽的仙女,我便是那些仙女送来的,如今我该回去了。星子轻轻一笑,那该是很美很美的地方吧!埋骨何须桑梓地,人间处处是青山,我又何必执着于回家呢?但……但我还是应该给父皇一个交待吧?星子轻叹了一口气,真想这样睡去啊,可京还在千里之外,怎么能在这里躺下去?
待到朝阳升起,星子挣扎起身,重新踏征程。走走停停,风餐露宿。箫尺虽给他备下了足够的盘缠,星子仍尽量不去打尖住店。他已无内力,满身伤病,体力便大不及从前,虽有乘风宝驹,仍无法尽情驰骋。
七八日后,方到永定河边。多年后重回此地,江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永定河水流滔滔,日夜奔腾不息,惊涛拍岸处,浪花如雪,淘尽世间风流。面对滚滚东逝水,星子却早无当年的壮志雄心,过往种种恩仇厮杀,或许真的是一场梦吧!梦醒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便如这江河卷去一切痕迹。只是,只是为什么,身的伤痛却是如此的真实?
星子下马,牵着乘风,沿河岸走了一段。内力既失,欲单枪匹马地泅渡已是不能。而两军隔河对峙多年,渡船舟楫早已绝踪。星子正计无所出,却迎面撞了一队苍冥国巡逻的士兵。为首的喝住星子:“你是何人?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星子听他这一问,忽想起自己身还有箫尺御赐的金牌。箫尺本是为星子通行方便,但星子这一路都走的荒山小径,不曾经过大道关隘,并未用这金牌,此时却可派用途了。星子遂摸出那面金牌,沉声道:“叫你的长官来回话!”
星子统军多年,不怒自威,自有一种大将风度。那为首的见星子面容憔悴,风尘仆仆,穿着虽是普通,但胯下坐骑却是不凡。他看出些端倪,倒也不敢造次,遂客客气气地将星子请到营,请了级校官来,验过了金牌,果是御赐。校官连忙见礼,又问起星子的名讳。星子仍是以当初独闯突厥时的化名“阿丹”回答。
那校官注意到星子的蓝眸,虽有些疑惑,见星子不欲多说,也识趣地不再追问。他不曾参加当年的渡河之战,也不曾在天京受训,并不认得星子。此处的守将星子本是认得的,但他不欲声张,也不知道见面后该如何解释,便托辞奉有密令,不许校官报。只让他去找一艘船,尽快渡河。校官虽远离天京,但也听到些风声,不日皇帝或将率新军北伐。见星子急着渡河,以为他是皇帝派往北边的重要暗探,倒也不敢怠慢,便吩咐手下去准备渡船。
校官又让人送来热水毛巾等。星子简单地洗漱了一番,换了件衣服,便坐在帐等候。星子难得休息,身体却不肯配合。除了日日折磨的胃痛外,脑亦是昏昏沉沉地疼痛,难道是受寒了么?不管怎么样,只要能渡过眼前的这条河好。当初,是怀着必死的心情南渡,如今,是拖着必死的身体北渡……
校官也看出星子脸色不好,便让人去厨下准备了一些膳食,并熬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端来。星子称谢接过,慢慢地喝了半碗。耳听得帐外江流浩荡,仿佛金戈铁马的征伐之声。星子本不打算再谈军事,但触景生情,忍不住问道:“大人可知扶桑国与赤火国的战况如何?”
校官道:“扶桑国登陆以后稳步推进,赤火国火速派遣了精锐去抵挡,但也没什么用。今日得到的消息,扶桑国在飞霞关大败赤火军,占了重镇扈州。照这样下去,一月左右可逼近京。”说到这里,校官不甘心地加一句,“我军若不赶快行动的话,要被扶桑国摘了果子了!”
这样的战况,本也不出星子的意料,但听旁人口说来,父皇和父皇的赤火国似乎已成了俎鱼肉,成了待人采摘的果子,星子仍有些不是滋味。罢了,如今我都真正成了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又如何管得了这些军国大事?何况,我对大哥也有承诺,绝不会再牵涉战事之。
夜幕悄然降临,营帐内点了灯烛,帐外时有巡逻的士兵经过。星子喝了碗姜汤,感觉精神恢复了些许,便打算趁夜渡河。校官却告知,若要夜渡,他便做不了主,须得层层禀告到主帅处。星子不欲自己的行踪人尽皆知,只得作罢。便在后帐打了个地铺,和衣睡了两三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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