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皆轰然叫好,星子虽是面红过耳,也不辩解,只顾埋头往前走,众人便尾随他后面,到了红楼。老鸨闻声早迎了出来,见这些人的样子,便知是今日应试的士子,忙笑着招呼:“几位爷今日辛苦了!快里面请!”</p>
北风清清嗓子,道:“我们是陪这位兄弟来见他的相好的,你快叫他的相好出来吧!”</p>
老鸨定睛一看,认出星子:“哟!这不是那天的那位听琴的公子么?怎么好多天不来,玉娇可想念公子得紧了!”</p>
星子一听玉娇的名字,忍不住问道:“玉娇姐姐呢?她还好么?”</p>
“她好得很呢!只是……”鸨母忽换上歉然的表情,“只是,今日不巧她已有客人了,公子先请坐一会,等她弹完了曲子,便让她来陪公子,实在抱歉……”不由分说将一众人又带入了一间包房,那包房陈设与那日的寻芳阁相仿,却要大上一倍,唤为“群芳阁”。</p>
众人落座,鸨母仍是唤了姑娘们出来以供挑选,北风等皆点了自己中意的女子,偎在身旁喝酒唱曲,星子却看也不看,只道:“诸位兄台雅兴,小弟在这里坐坐便好。”</p>
北风大笑道:“没看出星子兄弟还是个痴情种子呢!居然身在丛,坐怀不乱!只是莫要多情反被无情恼啊!”相陪那几位姑娘闻言,一个个笑得枝乱颤。</p>
忽然,一阵琴声叮叮咚咚响起,却是从隔壁传来,众人皆是一愣,那琴音清新如夏日荷叶上滚动的粒粒露珠,又如一轮皎洁满月排云而出,清辉洒满天地……星子讶然自语:“玉娇!”</p>
“哦!这便是兄弟的相好了?”北风今日偏盯着星子取笑。星子侧耳听琴,全不理他,过了半晌,北风自觉无趣,便转头和身旁女子调笑去了。</p>
隔壁玉娇一曲既了,星子却听见一男子说话:“小娘们,老弹曲子也没什么意思,来陪爷喝杯酒!” 声音粗鲁嘶哑,便如一只公鸭子嘎嘎直叫,星子恨恨咬牙,这种人也要玉娇姐姐相陪,岂不是玷辱了佳人?这包房之间本不传音,北风等人皆听不见,唯有星子内力深厚,隔壁一举一动,入耳正是分明。星子凝神细听,听见玉娇低声推辞道:“大爷恕罪!小女子不会喝酒。”</p>
“哈哈!不会喝酒?”那男子浪笑道,“不会喝酒,可会亲嘴?来,和爷亲个嘴,就当是下酒了!”接着一阵乱响,似是在拉扯,夹着哐当一声,应是酒杯打翻了。</p>
“放肆!给你脸不要脸!不就是个清倌么?爷见得多了。你当爷买不起你?你看看,这是什么?你若从了爷,这些都归你了,呵呵,如何?今晚就好好陪爷吧!”那人骄横语气中满是轻蔑。</p>
星子握紧拳头,蹭地站起来,便要往外走。北风见他脸色不对,忙拉住他问:“兄弟怎么了?”</p>
“隔壁有人要欺负玉娇!”星子愤愤地道。“哈哈!哈哈!”星子此言一出,群芳阁里笑倒了一片,北风更是笑得捧着肚子,就差没在地上打滚了。“你们笑什么?幸灾乐祸?什么人啊!”星子全然摸不着头脑,蓝眸中尽是怒气。</p>
“哈哈!哈哈!兄弟,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啊?欺负?”北风就势一捏身旁女子的脸蛋,那女子娇笑着滚进了北风怀里,北风一只手愈发不规矩地朝她怀里伸去,“你让这位姑娘说说,她们哪个不是来等着我们欺负她啊?兄弟你这吃的是哪壶醋啊?还真把伶人当娘子了?”</p>
星子红了眼睛:“可是玉娇不同,她是卖艺不卖身的!”</p>
“哈哈!”一帮人愈发笑得直不起腰,“卖艺不卖身?”北风问身旁的女子,“嫣儿,你们这里还有卖艺不卖身的啊?真是出淤泥而不染,可惜啊可惜!”那唤做嫣儿的女子身量娇小,料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只是脸上脂粉甚浓,全不见少女清纯颜色。嫣儿闻言只用手巾掩了口,吃吃地笑。北风又问:“嫣儿,你什么时候开始接客的?”</p>
嫣儿嘻嘻一笑,扭动腰肢,嗲声道:“奴家不曾接客,爷是奴家第一个客人,爷可要好好地怜惜奴家啊!”她一双纤手攀住北风的脖子,整个人柔若无骨,腻在北风身上。星子看不下去,转开视线。</p>
北风在她娇艳的粉唇上亲了一口,又在她颊上吃了一嘴艳红的胭脂:“原来嫣儿也是卖艺不卖身的?怕不怕我欺负你?这小红楼都是贞节女子,怎么没见立个贞节牌坊呢?如果我是这京城的官员,一定要报与礼部,好生嘉奖。”</p>
星子知道他们嘲笑自己,却无暇分辨,就算小红楼是青楼所在、烟之地又如何?玉娇姐姐那样的人物,与这些女子怎能相比?耳听得隔壁似起了争执之声,那男子怪笑道:“你不肯?你当爷没钱么?你一个婊子还敢嫌弃爷?你信不信,爷叫人拉一车钱来,拿钱砸死你!”</p>
玉娇哀求声里已带了哭音:“爷!玉娇不能……求你了!放过玉娇吧!”</p>
星子气得肺都要炸了,又要往外冲,屋里人多,一时绕不开。北风拉住他,忍住了笑:“兄弟,我看你还真是个雏儿,实心眼儿,听哥哥劝你几句,不然你可要吃大亏了!”</p>
星子站住,勉强问道:“兄台有何指教?”</p>
北风一把拉星子坐下,神情认真:“贤弟,你我这样的人,这些秦楼楚馆,风月场所,偶尔流连丛,本也是风雅之事,没什么不好。但你若当了真,动了情,可就万万使不得了!”指一指屋内的莺莺燕燕,“她们靠什么为生?靠的就是卖笑卖身,所谓卖艺不卖身云云,谁不会说,只为抬高身价罢了,哥哥比你痴长几岁,可从来没见青楼里真有出水芙蓉。你涉世未深,初来乍到自然会被人骗了,以为那人与旁人不同,可见得多了便知道,天下的婊子还不都是一样!”言罢大笑,一屋人也都跟着笑了,笑过劲来又都七嘴八舌地来劝星子。</p>
星子听他们说东说西,听得头昏脑胀,心下烦躁,一时又找不出话来分辨。北风朝嫣儿努努嘴:“嫣儿,给我这星子兄弟敬杯酒,让他放宽心,既来之则安之,人生在世,及时行乐,莫要吃些莫名其妙的干醋。”</p>
嫣儿忙端起酒壶,斟了满满一杯,将琉璃酒盏举到星子唇边,媚眼横飞,勾魂夺魄:“公子请干了这杯,就当可怜奴家了,不然这位爷可饶不了奴家……”</p>
星子见那酒盏已靠在唇边,杯中的酒液红得如玛瑙一般醉人,正不知是不是该张口,忽听得隔壁传出一声凄厉惨叫,星子再坐不住,将嫣儿一推,他这下用力甚猛,北风忙伸手去拦,却与嫣儿抱在一起滚在了地上,星子趁此机会,一闪身已到了门口,打开门冲出去,隔壁的房门仍是紧闭,星子再顾不得,一脚将门踹开!眼前景象却让他大吃一惊!</p>
一袭白衣的玉娇正立在软榻边,脸色苍白,衣服的前襟已被扯开,露出一线素色抹胸,一截断了的腰带横在榻上,她手中却紧握着一柄三寸来长的小刀,寒意森然,刀刃上正滴着鲜红的血,一滴一滴落在玉娇的白衣上,分外触目!</p>
星子目光一扫,见酒桌上杯盏狼藉,地上却躺着一褚衣男子,只连声呻吟呼救,已动弹不得,想来方才那声惨呼便是他发出的,原来是玉娇刺伤了他!星子震惊之下不及多想,忙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抢下玉娇手中的小刀,转身拎起那人,踢开窗户,砰地将他摔了出去!随即扔给玉娇一条汗巾,急急道:“姐姐,你快把手上的血擦了,不管任何人问起,你只说是我伤的人!”</p>
玉娇却打断他:“公子,是我,我不能……”</p>
“姐姐快别说了!听我的!没事!”星子紧紧地握了下她的手,语气不容置疑,四目相投,却见玉娇一双妙目中唯有凛然的决绝!星子顾不得多解释,忙帮她擦了手上血迹,拢好衣服,这才在榻上坐下,用那汗巾悠哉游哉地擦拭那柄沾血的小刀。</p>
此时鸨母听到动静,已带了一大帮人急急赶到,冲在最前面的却是两名家丁模样的人,进来一看,气急败坏地问:“我家少爷呢?”</p>
星子朝窗外略抬了抬下巴,众人皆听到了断断续续的惨呼,星子淡淡地道:“被我扔出去了!”</p>
“你!”一名家丁作势欲上前。星子两根指头夹着那柄小刀,轻轻一转,旋出一片凌厉刀光,星子微笑不语,众人却都吓得退了三步。那两名家丁知道此人不好惹,便一溜烟跑出去先去救他家少爷了。</p>
鸨母一跺脚:“你!”转身出去照应伤者,只剩一伙红楼的护院围着星子。星子暗道,你们这些人也想拦住我?回头向玉娇:“姐姐,跟我走!”</p>
玉娇只是摇头,急得带了哭音:“不,公子,你快走吧!我不能连累了你!你还不知道他是谁,他是……是这京城的府尹之子。”</p>
“府尹之子又如何?便可一手遮天么?”星子冷笑道,欲去牵玉娇,伸手却又迟疑,自己带她出去倒是没有问题,但出去以后又上哪儿去?京城此刻应该已经宵禁了,出不了城,就算出了城也无落足之地。不如先等一等,静观其变,看会如何发展,总之若有任何后果,自己一力承担便了,只要落到自己一人头上,要脱身便也容易。</p>
北风等人此时也挤了进来,见到眼前景象,大惊失色:“星子兄弟,你这是?”</p>
“没什么,伤了个把人而已,谁要敢打玉娇姐姐的主意,是他瞎了眼睛了!”星子将小刀抛来抛去,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p>
北风狠狠地瞪了玉娇一眼,顿足叹气,痛心疾首地道:“兄弟,你这是什么事啊!好好的前程就被一个青楼娼妓给毁了!行凶伤人,是要吃官司的,你这辛苦得来的功名!唉!”</p>
星子仍是若无其事,撇一撇嘴:“是他无理在先,咎由自取,怎能算到我头上?”</p>
正说话间,外面喧哗之声大起,接着又冲进来一帮人,这回却是一队衙役,手持棍棒镣铐,凶神恶煞地大声喝问:“凶手在哪里?”</p>
比奇屋 www.biqi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