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子见箫尺面色冷峻,如冬日的枯叶上罩了层寒霜,知道他真的生气了,从没见大哥如此神情,星子着了慌,忐忑不安地道:“大哥,我……我错了。”</p>
“错了?”箫尺语气仍是冷冷地如寒风刮过,“错在哪里了?”</p>
星子暗中叫苦,涂老夫子也爱这样问他,若是答案不能让夫子满意,免不了大吃苦头,当然,就算能让他满意,挨打也是少不了的。星子试探答道:“我……我不该这样做,他是先生,我应该……应该听他的话,不该恨他,不该……”星子一面道,一面窥测箫尺的脸色,却猜不出大哥是否满意。</p>
“是么?他是先生,你也未必该听他的话,你不是说,他说不过道理就知道打人么?你就算一时无法,只能听他的话,心里也是不服,对么?”箫尺的语气似和缓了些。</p>
星子点头,忙道:“是啊!要是夫子象大哥这样,我一定什么都听你的,绝不会惹你生气,更不会想害你。”</p>
箫尺不置可否,又道:“他无缘无故打骂你,冤枉你,这是他的不对。他仗着先生的身份压你,强要你敬他为师,你当然可以不满愤恨,你不欠他。”</p>
星子却没想到箫尺竟然理解自己的苦衷,这几句话便如月下清风,吹散积压心头多时的委屈,星子咧嘴笑了:“那大哥的意思,是觉得我这样做也没什么不对了?”</p>
“有没有做错,你说实话,你到底怎样认为?你刚才认错,是心里话么?你究竟怎么想的?骗我也就罢了,骗你自己有什么意思?”箫尺复冷下脸。</p>
“我……我不知道,”星子急急地摇头,几乎想哭出来,“我本来很讨厌他恨他,只希望也能让他吃足苦头,越倒霉越好,可他摔断了腿后,我去看他,他躺在床上不能下地,据说要躺好几个月,而且听说骨折了很痛很痛,我又觉得他很可怜……而且他还不知道是我……他对我说了好多话,要我好好读书,还送了我一本书……我怕他万一知道了,会很生气很难过……我觉得很对不起他……”</p>
箫尺听星子这样说,本来的怒气消了不少,至少这孩子有后悔之心,肯说实话,箫尺却问:“如果他是其他的老人,你会这样对他么?”</p>
星子忙道:“当然不会,别人又没惹我,我不会去害他。”</p>
“可是,只要别人对你不好,你就可以不择手段地报复么?”箫尺正色问。小小的星子跪在他面前,脑袋只到他的膝盖,但箫尺与他说话的口气却无异将他当成了成年男子,“他不过打了你几下,你便让他摔断了腿。这还是其次,他无害你之意,你却有害他之心,你若只是因他打骂你冤枉你而不满,就该堂堂正正与他算账,却为何要在背后偷偷摸摸地暗算?”</p>
星子嚅嗫道:“当面……当面我不敢,我也打不过他……如果我有大哥这样的本领,就不会偷偷摸摸的了……”</p>
箫尺冷笑道:“你什么功夫都不会时,就已这样了,若你以后本领大了,有谁敢得罪了你,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p>
星子面色发白,再不敢争辩,只磕头道:“大哥,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p>
箫尺不为所动:“你知错了?你只不过是怕我吧?”</p>
“不是,我是真的错了,”星子急了,拉住箫尺的衣袖,“大哥,我不是个好人,你……你打我吧!”他本来最怕夫子打他,但此时只希望箫尺狠狠打自己一顿,以表明诚意。</p>
箫尺方叹道:“你还没成人,谈不上是坏人。只是……你想过没有,你以后要做个什么样的人?”</p>
星子懵懵懂懂,脱口而出:“我只想做个象大哥这样的人。”</p>
箫尺复叹一声,道:“我也并不是要你做那些圣贤书上标榜的圣人,无念无欲,这种人最是虚伪可憎。照学堂里夫子的做法,以恶行教导善德,只是伪善,终为真恶之源,教出来的不是正人君子,多的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虽没正式拜我为师,我也教你了些东西,但我教你不是为了助你行凶作恶的,明白吗?”</p>
星子忙道:“大哥,什么都听你的。”</p>
“说实话,我本来很喜欢你这孩子,愿意教你。我不是要你全听我的话,你若真心认为我说的对便听,若觉得我说的不对,便说出你的想法。”箫尺温和的声音中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人都有生老病死,有所喜,有所恶,趋利而避害,这是人之常情,也无可厚非。你可以为自己谋利,但不可故意损害他人,这是最基本的道理,你能做到么?”</p>
“但……”但是有人故意欺负我怎么办?星子暗想。</p>
箫尺似看穿了他的疑惑:“所以我教你功夫,就是让你免于受人欺负,当然,日后你若能让更多的人免于受人欺负,自是更好。倘若别人要害你,你可以反击他,可以惩罚他,但不能存了故意害他之心,别人作恶,不是你也作恶的理由……”箫尺说到这,忽然对这从小坚定不移的信条有了一丝迷惑,倘若人人不作恶自是最好,但不但有人作恶,更有人凭借作恶掌握权势,这时,不作恶的人又怎有足够的力量去阻止?箫尺下意识地望向洞外,时近中午,外面的阳光正是灿烂,眩人眼目,却驱不散心头的这片阴影,师父,你这样教我,我也这样教星子,我知道你是对的,可为何这不是一个惩恶扬善的世界?</p>
“大哥,我知道了,我一定学好本领,帮助那些被人欺负的人。”星子恳切地道,“大哥,是我错了,我该受罚。”</p>
星子的话拉回了箫尺的思绪,望着面前的男孩,箫尺若有所思:“怎么罚?”</p>
“大哥,你……你打我好了。”星子红了脸,语气却是坚定的。</p>
箫尺淡然一笑:“你害得别人断了腿,打一顿就行了么?”</p>
星子闻言,登时着了慌,难道……难道大哥的意思是去告诉夫子么?这本是应当的,可……可若是夫子知道了,星子想到那可怕的后果,不禁哭出声来:“大哥,不要告诉夫子,求求你了。”</p>
“怕了?敢做不敢当?男子汉大丈夫的,哭什么鼻子!”箫尺沉声道。</p>
“我……”星子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怕什么,让夫子知道了,固然是少不了一顿好打,但那似乎不是最可怕的,夫子知道了,娘也会知道,他们会怎样想?他们从此就会认为星子是个坏人……眼前闪过母亲欢喜的泪,夫子期待的眼神……星子脑中发晕,却挥不去夫子灰白痛楚的面容……星子不由失声叫道:“大哥!求你了!求你别告诉夫子,别告诉我娘!你怎么罚我都行。”星子咬咬牙,索性豁出去:“我害夫子摔断了腿,你也打断我的腿好了!”</p>
此话一出,箫尺倒也是一愣,见星子神情认真,暗想,真是童言无忌,不知道天高地厚,别说打断他的腿,恐怕轻轻打几下便受不了了。他有心考验星子,也要给他个教训,便冷着脸道:“那好!你说话得算话,在这里等着。”说完径直出洞去了。</p>
星子孤身一人被留在洞内,仍是规规矩矩地跪着,却不知箫尺去做什么,心中止不住害怕,他会不会走了不要我了?片刻后,却听大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去,到石台上趴好。”箫尺进来全无声息,星子一惊回头,却见他手中已多了一根两尺来长手指粗细的藤条,光滑的新鲜截面显然是刀削而成,藤条青色的表皮泛着隐隐光芒,星子心头一寒,知道这便是即将落在身上的“刑具”了,忽想到那日生财被打得鬼哭狼嚎的惨状,不由浑身战栗。</p>
箫尺看出他的惧意,仍是面无表情,上前掀开铺在那石台上的牛皮席,啪的清脆一声,藤条在石台边缘敲了一下:“过来!自己趴好了!”星子知道不能哀求,他跪了许久,双腿都已麻木,膝盖痛得犹如针扎,箫尺不唤他起来,他仍不敢起身,咬了咬唇,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往前膝行了两步,一点点挪到那两尺高的石台边,将上身伏在台上,臀部便自然翘起。这样耻辱的动作,星子顿时羞红了脸。</p>
箫尺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背,道:“明白自己做错了事情,无论什么后果,都要勇敢地去承担,这没什么好羞耻好害怕的,星子是一个勇敢的孩子,对么?”星子默默地点点头。箫尺又道:“既然如此,待会会很痛,你要学会忍耐,不许哭喊求饶,不许躲闪挣扎,你能做到么?”</p>
星子心里仍是害怕,却鼓足了勇气道:“我能。”</p>
“好!”箫尺赞道,却一把扯下了星子的腰带,将他的上衣卷到腰上,裤子褪到膝盖以下,露出腰臀大腿一大片白皙的肌肤。</p>
星子只觉臀上凉嗖嗖的,他从未被人这样脱光了责打,羞惭难当,一双纤细的腿抑制不住颤抖。星子忍不住哀求了一声:“大哥!”</p>
箫尺紧紧地按住他的后腰,喝道:“你刚才说的话就忘了?”</p>
星子记起刚才自己保证过不哭喊求饶,这是惩罚,自作自受,又怎能求饶,于是再不作声。</p>
星子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耳听得凄厉的破风之声,接着臀上一痛,如被一条火蛇咬过,又象是被锐利的刀锋生生划开皮肉,“啊!”星子的惨呼刚一出口,随即意识到这是犯规,忙一转头死死咬住衣袖,将后面的半声惨叫咽下。箫尺这一藤下去并没有留情,比那日打生财重了十分不止,即是是成人亦难忍受,星子果然能忍住叫喊,如此硬气倒出乎箫尺意料。心中虽然赞赏,却不手软,略一停顿,唰地又是一藤下来。只是两下,星子已痛得连心脏都似在发抖,浑身已被冷汗湿透,仍是极力咬牙忍受,甚至不肯发出一声呻吟,只是双手死死攀住石台。</p>
箫尺不紧不慢地一下下地打着,每一次起落便在星子细嫩的肌肤上留下一条深深的血痕。星子汗流如注,便似在水里泡过一般,汗水打湿了鬓发,模糊了视线,流进眼中,涩涩地难受。星子却知道,这不是眼泪,不能哭,要勇敢去承担……</p>
每一鞭落下都象是锋利的小刀片划过,星子能感觉到有粘稠的液体流出,那大概是血吧?……太痛了,比起来,挨夫子的打简直就象是拍灰了,不知道腿断了会有多痛,一定比这更痛吧,因为我的腿还没断,大哥会打断我的腿么?</p>
整齐地在星子左臀留下十条血痕后,箫尺又转向右边,又是十条,鲜血不断地渗出,星子仍是一声不吭,箫尺也不由佩服。接下来他将藤鞭移到臀腿交界处,啪地一下,此处肌肤最为柔嫩,星子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旋即拼命忍住,却渐渐觉得呼吸困难……</p>
箫尺又打了几下,忽见星子本不住耸动的双肩软了下去,忙扳过他的小脸,见他双眼紧闭,全无声息,湿漉漉的黑头发一绺绺地贴在额前,脸色青白,薄薄的嘴唇已咬出了血来,想是一口气憋得太急,竟晕厥了过去。箫尺知道对这个孩子来说,所受的已是他的极限,遂放下藤条,小心地抱起星子,将他平放俯卧在黑黝黝的牛皮席上,从怀中摸出一只瓷瓶,倒出少许白色粉末,均匀洒在星子的伤口上,用力揉散,片刻后,已止住流血。</p>
箫尺俯身轻轻为他拭汗,星子忽睁开了眼睛,蓝色的眼眸似浸在一湾海水中,泫然欲泣,怔怔地望了箫尺半晌,慢慢恢复了意识,身后火烧刀割般的疼痛提醒了他,星子想要动一动,却挪动不了分毫,刹时面如死灰,是腿断了么?却想不起到最后发生了什么事?星子不敢去看,只惊恐地问:“大哥,我……我的腿……”</p>
箫尺知他所惧,故意逗他:“怎么?你自己说的让我打断你的腿好了,这就后悔了么?”</p>
原来真的是断了腿,想到再也不能跑不能跳,身上的疼痛愈发难以忍受,“不后悔……大哥别不要我……”星子含泪说完,再也忍不住,埋头呜呜地哭起来。</p>
箫尺不管他,索性由他哭去。星子想到他说的,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不能掉眼泪,只是压抑着低低地啜泣,哭了一阵,终于昏昏沉沉地睡去。箫尺将自己穿的一件外衣披在他身上,星子迷迷糊糊睡了片刻即醒转,口干舌燥,嗓子火烧火燎的。箫尺知道他挨打后必定口渴,不待他开口,已将水壶递到他唇边,星子仰起头一气喝了半壶。虽然伤处仍痛得厉害,但见大哥始终陪在自己身边,便安下心来。说来也怪,他被夫子责罚,怨气冲天,今日被打得惨得多,却毫无怨怼,心头反而似卸下了一件沉甸甸的重物,折磨自己多时的不安淡去,对箫尺更多了一份依赖。星子含含糊糊地叫声大哥,又沉沉睡去。</p>
星子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早,原来箫尺怕他难受,趁他睡着时喂他服了一粒安神镇静的药丸。星子醒来,睁眼却被明亮的日光刺了一下,一时未感觉身上疼痛,一个翻身已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仍是好好的,臀上的伤处也不是那般疼痛难忍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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