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北历一百五十六年,寒风呼啸,铠铠白雪从灰蒙蒙的天际纷飞落下,落在地面上随风覆那残肢断骸,更覆了尘尘血垢。
风声残刮中,北国与姜国的边境处满是萧条冷寂处处肃严,长矛,铁盾,铠甲,各种兵器丢了一地,厚雪半盖。
持续一年的战争,终于在一场大雪中结束,终于以姜国皇帝自杀其子受降,北国大胜而结束。
“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满满苍痍里响起一道冰冷沉重而坚决的男子声音,每一字一句都似用尽自灵魂里抽出的沉郁。
天际尽头,一堆尸体旁,一男子只身着单薄长衫迎对着灰际苍穹,那双清明的眸光里覆着无声的期盼与压抑。
而随着男子话落,其身后散开无数道黑影转化成天际白雪中的小黑点散落在灰蒙天际中,飘行在铠铠白雪中。
一连十日。
这些小黑点在此处寻了十日。
十日间白雪覆盖了一层又一层,又被清理了一层又一层,寒风亦刮过一阵又一阵。
“主子,十日已过,她……再难活命。”终于一名老者站在了长衫男子旁边,一句话却似乎下了极大的勇气,一双精铄的眸子里涌动着无声的哀伤。
“不,她不会死,二十万大兵兵临城下,她面不改色,战场上声声令下,她不动分毫,以一敌千,她不动如山…。那样的女子……”
“可是主子,没有人能在这连续十天的磅礴大雪之中活命,旁边就是万丈悬崖,纵然她武功盖世也…。且她还……”老者语声已渐哽咽,双眸中泪光闪烁,“还受了重伤。”眼看主子一天比一天的冷寂,一天比一天的坚持,老者真担心如此坚强的主子会受不住。
男子抬头望苍穹,眸中满是灰蒙天际映白雪,“她怎么舍得。”
“主子,前面有人来了。”突然一个黑衣人凭空出现在男子面前。
男子闻言,看了看远方天际,终是闭上了眼眸,一滴刚要溢出却瞬间结冰的晶光终是在转身那一刹带起无限绝然与悔恨。
他,来晚了。
随着男子一挥手,雪地里的黑点纷纷撤退,地上足迹被男子一袖抚平,寒风过,男子长衫轻鼓,肩落一层薄雪,袖卷一片残冰,终是不再停留。
不远处,自水平线冒出来的几队穿着铠甲的将士将雪里的一具具尸体清理出来,安放整齐,以慰这些为国牺牲的亡灵。
大雪再度纷飞了三日,终是雪停晴空。
北国京都里,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是终得太平,愁的是,北国一代女将神话此间终于烟消云散。
北国少女名将,镇国将军之嫡女,卫雪霜,绝世之才,用兵如神,惊才盖华,为北国带来新一轮的晴空,更打破了女子不能入朝只能在家绣弹琴作画的古例,是为天下女子的楷模,心中的追崇,却天妒英才,于这一场大雪中,赢得万世留芳,终究魂归边境。
北国皇帝当即下旨,祭卫雪霜之剑于皇族寺庙,赐名镇国剑,予以无上殊荣,同时逝者已矣,生者享荣,其父连升三级,其母封诰一品夫人,姐妹兄弟皆受庇佑。
镇国将军府本就万人瞩目,如此更是荣华富荫,然而,再如何也填补不了白发人送黑衣人的沉痛,镇国将军静坐祠堂,一夜苍老过十岁,第二日上表朝堂,自愿卸去镇国将军之职,让贤于后人,朝中哗然,北皇关言再三,终是忍痛准奏。
……。
三月后,大地回春,哀悼之息随着百盛开,阳光博洒,北国京都终复生机,走向欣态。
北国以南,暖城云州,春暖香,气象万千,温水潺潺。
云州最繁华盛荣的北街尽头,睿王府内,院门朝南的院子里,风景如画,绿竹成影,软榻轻柔,轻纱如云,有男浅寐,美如斯,初春的阳光在其如黑翎羽的睫毛上笼下微微淡金色的光影,粼粼之清,当真是春光融融。
当然如果忽略掉屋檐之上那看似绿叶实际在不停蠕动的——一坨。
此刻,院外一素黑衣的男子在院门口看了眼躺在软榻上的男子本欲抬起走进的脚步微顿,眸中似有心虚,眉心紧皱,又松开,然后停下静站一边,姿态恭谨,气度端然。
“东东。”软榻上的男子突然睁开眼眸,一刹间眸中神色氤氲,竟似满院春意都淡得没有一丝颜色。
男子闻言,眉峰一僵,却没动,似等着男子的后话。
果然…。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出门要走南方。”一句话似叹似怪,声音好听,如掬了春水流淌。
男子这下动了,抬步进了院子,一动,又停住,然后,抬头看向软榻上已经起身的男子,似又待男子说话。
果然…。
“你挡了我的阳光。”男子浅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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