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顿时响起数声惊叫。
“王妃这是做什么?王妃难道连基本的规矩礼教都不懂吗?”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站出来对慕筠溪质问道。
或许不能说是质问,这基本已经是赤裸裸的指责了。
慕筠溪抬头,冷冷地看着那女人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这么对本宫说话,难道这就是秦王府下人的礼仪?”
看这老女人的衣着,在秦王府里应该是有些地位。但是再有地位,也不过是个下人。一个下人,竟然敢当面指责她这个主子,这是想给她下马威吗?看来她之前对宗政博延真是高估了,府里出了这么个不知上下尊卑的东西,恐怕后院都被这老女人把持了,他竟然一无所知,简直是愚蠢。
慕筠溪环视房中的丫鬟一圈,发现她们一个个都低着头,好像完全没有发现这老女人的逾越之举一般,眼神不由更加冰寒。
这个老女人绝对不能留,否则,这王府后院的权力怕是永远不可能完全掌握在她的手里。而她从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超出自己的掌控之外。
慕筠溪的反应显然有些出乎这女人的预料,她脸上忍不住闪过一抹恼怒,冷哼一声道:“奴婢确实不是什么身份贵重的牌面人物,不过是喂了秦王殿下几口奶罢了。皇贵妃娘娘薨逝时将秦王殿下托付给奴婢照顾,这些年来奴婢一直兢兢业业。奴婢的规矩事皇贵妃娘娘调教出来的,王妃……”
她显然对自己奶娘的身份十分骄傲,越说越是兴奋,不经意间对上慕筠溪冰寒的双眸,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心中不自制地生出一抹恐惧。
她眼中的景象慢慢变得扭曲,满屋大红色的装饰都幻化成了流淌的血液,周遭伺候的侍女则一个个张牙舞爪犹如索命的厉鬼。
“啊!啊!救命啊!”她满面恐惧,惊慌失措地转身向外跑去。慌不择路之下正好撞在了屋子中央的圆桌上,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一般,换了个方向继续跑,却又撞上了桌边的凳子被矮凳给绊倒在地,胡乱挥舞的双手正好抓住了桌布。
“噼里啪啦”一连串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将她从恐惧的幻象中惊醒。
这时,房门“啪”的一声从外面被人推开,露出宗政博延被两个小太监搀扶着的身影。
此时的宗政博延一张脸虽然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但平时白玉般的面颊上却染上了两抹明显的红晕,那双锐利的眼睛也是水雾朦胧,眯着眼睛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呆呆的,将他本身冰冷的气场都衬出了两分可爱。
慕筠溪的心跳不由漏了两拍。
这是喝醉了?
原来平时面瘫又闷骚的家伙喝醉了竟然这么可爱,她禁不住暗搓搓地盘算以后一定要想办法把这家伙多灌醉几次。
美色当前,那讨厌的老女人什么的早就被她抛到了脑后。可是她忘记了别人,别人可没忘记她。
一声杀猪般的凄厉叫声陡然划破夜空,瘫坐在地上的奶娘麻溜地爬起来冲到宗政博延面前张开双手将他挡在身后,大声叫道:“王爷您别怕,奴婢保护您,绝不会让这个妖孽伤到您的。”
“……发生什么事了?”大脑被酒精侵袭的宗政博延表示,画风转变太快,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屋子里其他的侍女看着奶娘也是一脸莫名其妙,刚才她们就觉得奶娘奇怪了,莫名其妙地一脸惊恐地往外跑,还没桌子上的东西都给砸了,那上面可是有王爷和王妃的交杯酒呢。
话说,奶娘不会是故意的,只是就算要给王妃下马威,可是真的坏了王爷的婚礼就有些太过了啊。
现在居然还说王妃是妖孽,王爷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蒙蔽。
此时,她们忍不住都有些后悔起刚才的袖手旁观。本来以为奶娘好歹对王爷有恩,这些年王爷对奶娘表现的也一直很尊重,甚至把后院都交给她掌管,虽然那是因为王爷没有娶王妃。
但,现在王爷已经成亲了,这王府后院理所当然应该交给王妃来管了。可,偏偏这个王妃出身不算显赫不说,名声还不怎么好。
先前大家都猜测王爷之所以会娶王妃,不过是因为碍于民意,出了那么多事情对王妃肯定是没什么感情了。
可这一切都是她们自己的猜测罢了,万一王爷对王妃真的是真爱呢?
而且,奶娘的手段真是太蠢了,简直破绽百出,这不是明摆着自己递出把柄让王妃抓嘛。
丫鬟们纷纷脑筋飞转,开始考虑自己把自己摘出去,然后向王妃投诚。
慕筠溪根本没有搭理奶娘,估计这老女人现在在别人的眼里就跟疯子差不多了,谁也不会知道刚才她经历了怎样恐怖的幻象,就算她说出来又有谁会相信呢?
刚才大家都待在同一间屋子里,怎么别人什么都没看到呢?
不过,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摄魂术在奶娘身上竟然能展现出这么大的威力,这老女人的意志力也太薄弱了点。
但是,在这样危急的时刻,这女人还能想着保护宗政博延,而且从她的神情里看不出一丝作伪,看来她对宗政博延还真有那么几分真情。
可惜了,慕筠溪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容。她需要在这秦王府里立威,这女人正好撞在了她的枪口上,所以说不作就不会死,有时候真心怪不得别人,都是自己作的。
她缓缓起身,抬步向门口走去。
“你……你要做什么?别过来!”奶娘吓得两股战战,喊得歇斯底里,还不忘让身后的宗政博延,“王爷您快走,奴婢帮您挡着这妖孽。”
侍女们纷纷露出一脸囧相,奶娘装的还挺像的啊。
司颜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接上去一把将奶娘推开道:“得了,演一回儿就行了,你还演上瘾来了,没见王爷喝醉了,很不舒服吗?你挡着门口,是存心不想让王爷进屋休息吗?”
慕筠溪直接伸手从小太监手里将宗政博延接了过来,冷眼环视了房中的丫鬟一眼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王爷端醒酒汤来?”
“是,奴婢这就去。”一个大宫女装扮的丫鬟立刻答应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其他丫鬟纷纷扼腕,刚才她们只顾着看戏了,竟然忘了给王爷端醒酒汤,王妃提醒了,居然还反应那么慢,又被乐柔给抢先了。都已经是大宫女了,还总是跟她们抢功劳,也不知道打着什么小心思呢。
心里腹诽着,动作却不慢,一拥而上向慕筠溪表示她们可以帮忙照顾王爷。
“滚开。”宗政博延忍无可忍地暴喝一声。他本来就因为喝醉,脑子晕乎乎的十分难受,这些人还在他耳边不听聒噪,更重要的是各种味道得劣质香粉混合在一起,真的是十分考验人的呼吸系统。
房间里顿时落针可闻,慕筠溪似笑非笑地看了那些瑟瑟发抖的丫鬟们一眼,随意指了两个人道:“你们两个,一个去准备热水毛巾,一个去厨房给本宫弄些吃的来。其他人,没什么事就都会自己房里待着吧,省得在这里添乱。”
“不行,不能走。”被司颜推懵了的奶娘终于回过神来,尖着嗓子大吼道:“你这妖孽休想只开我们,我就算是拼了老命,也不会让你伤害王爷半分的。”
司颜怒极反笑,在她看来,这奶娘简直就是个神经病,自己编造了个可笑的故事,还编的跟真事儿似的,连自个儿都陷进去了。
“得了,您老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这边忙着呢,您就别添乱了。”她实在是懒得懒得跟着奶娘多说什么了。
亏这老女人也好意思炫耀自己为王爷打理后院劳苦功高,看看这些丫鬟,这女人就调教出什么些连主子都伺候不明白的玩意儿,也好意思表功?
慕筠溪也是受够了这奶娘,虽然她对宗政博延足够忠心,但看不清自己身份的人,留在身边迟早是个祸害。
而且,这女人的嗓门实在太大。看着年纪也不小了,肺活量还这么大,看起来身体应该不错。
慕筠溪漫无边际地想着,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冷声道:“叉出去,本宫不想再看到她。”
“是。”司颜应的干脆利落,动作也丝毫不拖泥带水,上前扯住奶娘的手臂就往外拖。
奶娘张嘴还想说什么,却没司颜眼疾手快地点了哑穴,只能捂着脖子一脸惊恐地不断试图发声。
慕筠溪这般丝毫干净利落地处理奶娘的方式,让剩下的人不由噤若寒蝉。想到她们刚才的发现,纷纷忍不住开始担心下一刻被扔出去的就是自己。
“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本宫刚刚吩咐的事情都没听到吗?”慕筠溪倏然将视线落在她们身上。
丫鬟们不约而同地颤了下,忙不迭地应了一声,动作比起司颜丝毫不慢。
这些人就是欠调教,慕筠溪撇了撇嘴。转头就看见宗政博延躺在床上,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酒醒了?”慕筠溪凉凉地道。新婚之夜,把她一个人丢在房间里,自己喝的烂醉,可真是好样的。
“啊,头好晕,好疼。”察觉到危险气息,宗政博延立刻十分识时务地抱住脑袋装可怜。可惜,他天然带冷冻效果的声音实在让人听不出任何可怜的意味,配合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简直是惨不忍睹。
慕筠溪囧囧有神地盯了他半晌,还是忍不住心疼,伸手按上他的太阳穴,力道适中地按揉起来,“感觉好点了吗?”
“唔,还是好晕。”宗政博延一脸享受地道。
慕筠溪看着他荡漾的模样,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愤愤地收回手,冷哼道:“晕也是该的,自个儿忍着吧。”
这家伙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还撒上娇了,简直不能惯。
宗政博延微微一僵,立刻意识到自己装过头了,连忙睁开眼睛,轻咳了两声道:“现在感觉好多了。”
等了一会儿发现慕筠溪还是不理他,禁不住有些着急,“我真不是故意喝醉的,都是高晋和舒鹏飞那些混蛋,仗着功夫高硬灌我酒。”
他毫不犹豫地将大表哥和忘年交给出卖了,谁让这两人本来就是罪魁祸首呢。
当年他们成亲的时候,他可是很厚道的啊。
虽然舒鹏飞成亲的时候他还是个婴儿,表格成亲的时候,他好像也才八岁。
不管了,反正这两个家伙就是不讲义气,害的他家媳妇不高兴了。今天可是他的洞房烛夜,万一媳妇不让上床怎么办?不卖他们卖谁。
高晋和舒鹏飞是吗?慕筠溪将拳头握得嘎嘣响,这两个人她记住了。
宗政博延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终于混过去了。
这时,醒酒汤和热水毛巾,还有慕筠溪的饭菜一起被送了进来。
慕筠溪将人打发了出去,亲自动手喂宗政博延喝了醒酒汤,又用毛巾沾着热水给他擦了把脸。虽然她十分想让宗政博延洗个澡,但是也知道喝多了酒泡热水澡不利于身体健康,想了想还是忍了。
吃饭比较重要,她转身坐到餐桌旁,全神贯注地吃了起来。
宗政博延刚刚享受完媳妇的亲手服侍正美着呢,转头就看到媳妇对着一桌子菜把自己给丢一边了。
接下来难道不该是洞房烛吗?怎么会是吃饭?
不过,媳妇应该是一整天都没吃过饭了,肯定是饿坏了。嗯,他是个体贴的好相公,可以耐心地等媳妇吃完。
可是,好困啊。
等慕筠溪终于吃完,宗政博延已经完全睡死了。心理上再激动,也架不住生理上抗不住啊。昨天晚上他就激动的一夜没怎么睡,今天又折腾了一天,中途还跟刺客拼了半天的命,又被灌了好几坛子烈酒下去,铁打的人也抗不住了。
慕筠溪站在床边无语了一会儿,干脆地拖了衣服爬上床。她才十五岁,洞房烛夜什么的,能忽略就忽略了吧。
嗯,高晋和舒鹏飞还是做了件好事的,就少揍他们一顿吧。
两人一夜好眠,一觉睡到天大亮。
司颜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外,谁也不让进去。她可是知道,自家小姐和王爷早就尝了禁果了,今天早上那白巾上肯定不会有什么血迹。她得看好了门,好让小姐和王爷有伪造证据的时间才行。
慕筠溪毕竟没有喝酒,所以还是比宗政博延先一步醒了过来。不过,她刚做起来,就听到宗政博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头好疼。”
男人刚刚起床,声音中带着一股慵懒的沙哑,简直犯规。慕筠溪捂着通红的耳朵,心说,耳朵都要怀孕了啊。而且刚醒来就撒娇,技能点也是涨得飞快的,这男人真是个祸水。
“起床再喝一碗醒酒汤就好了。”慕筠溪默默地告诉自己,绝对要忍住,一定不能被诱惑。
“不想起。”宗政博延一个翻身,将慕筠溪扑倒身下,怨念地道:“昨天我们都没有洞房。”
慕筠溪伸手推了推,撇嘴道:“你已经提前预支过了。不要闹,快起来,我们今天还要进宫给父皇请安。”
新媳妇进门第一天是要敬茶的,就算她是王妃也不例外,而且她要敬茶的对象地位更高好吧,完全不能得罪啊。
“我们刚成亲,请安晚些没什么,父皇会理解的。”宗政博延坚持趴在她身上不动,脸越压越低,“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讨论的是洞房的问题,之前的那次根本不能算,新婚之夜怎么可以没有洞房呢?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完全可以补上。”
慕筠溪给了他一个呵呵,“我们昨晚连交杯酒都省了。”
准备好的交杯酒被奶娘连壶带杯给砸了个粉碎,宗政博延喝的有点多,她当时又满脑子都是吃饭,谁还记得交杯酒那种小事啊。
宗政博延的脸瞬间黑了,他现在好想杀人怎么办?
沉默了半晌,才无奈地开口道:“奶娘年纪也不小了,之前一直让她留在府里是因为府里没有一个当家的女主人,她在可以帮我照应一下。现在有你了,她也可以安心回家养老了。”
慕筠溪淡淡一笑,对此不置可否。
被这事情一打岔,宗政博延也没了兴致,可还是赖在慕筠溪身上不肯起来。
慕筠溪体谅他此时可能心情不怎么好,决定暂且忍耐一下。可是左等右等,趴在自己身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她禁不住怒了。
伸手用力地推了一把,道:“重死了,快起来。”
“我很伤心。”宗政博延将头埋在慕筠溪的颈窝闷闷地道,身体纹丝不动。
虽然他最主要的目的是借此吃豆腐,但若说心里一点波动都没有那是假的。当年他的养母宸贵妃早早去了,他那时才不过八岁,人被送回了德妃身边养着,玉牒却没有改回去。
德妃因此更加不待见他,父皇初时还会记起他,后来也渐渐将他忘在了脑后。在宫里,一个八岁的孩子不得皇帝宠爱,母妃也不闻不问,过的是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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