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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卷诱心

“好,好!伯父在这深山幽谷可没少听麟国少帅的威名啊,如今见到贤侄,果真是少年英雄,仪表堂堂。”

罄冉望着眼前笑容爽朗的老者,但见他双鬓斑白,脸颊瘦长,棱角分明,仿似带着风霜刀刻的痕迹,一双眼眸炯炯,似有神光,身影如高山般沉稳,更有一种傲然气势不彰自显,让人心生仰慕之意。

“伯父谬赞了,墨受之有愧。想当年伯父出岐山站江州,怒马斩章雄,后来铅山诛马寓,冰河道杀的燕国大军四处逃窜,在勉州战役中攻燕之桐城,斩敌将庞起。哪一场战役不是荡气回肠?那才是真英杰!我等晚辈儒慕久已。”蔺琦墨笑言。

陆元贺哈哈而笑,复又重重拍向蔺琦墨肩头,笑道:“老了,老了……现在钓个鱼都能睡着,让人笑话啊。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外面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老夫真是不服老都不行,唯今只求能在此安度晚年罢了,再不提当年忠勇。”

罄冉却意有所指地接口道:“老将军意不在钓鱼,意在俯视鱼儿为区区食铒趋相争夺,钓鱼需要凝神屏息,然老将军意不在此,睁眼亦或睡着,只需心中敞亮,又有何妨?所以,老将军一点都不老。”

陆元贺一怔,看向罄冉,眼中有着威严与智慧,也有着沧桑和冷酷,半响他又朗声一笑,看向蔺琦墨,道。

“这位大概便是旌国以八珍阵法令砮王吃了败仗的少年易青吧?”

蔺琦墨笑着点头:“伯父慧眼。”

罄冉躬身一拜:“晚辈易青拜见陆老将军,晚辈出言无状,有说的不对之处,还望老将军多多见谅。”

陆元贺淡笑,手抚胡须,半响才沉声道:“年轻人锋芒毕露未必便不好,哈哈,老夫倒是极为欣赏你的胆识。”

侍女摆上茶点,陆元贺在竹凳上坐下,抬手道:“坐。”

罄冉还礼在小凳上落座,蔺琦墨却是上前一步,笑道:“陆伯父风采如昔,一点都不曾老,易青的话倒是没有说错。”

听蔺琦墨这话倒似见过他当年风采一般,陆元贺不免一愣。

蔺琦墨自袖中取出小竹筒,打开抽出一卷画轴,双手呈给陆元贺,笑道:“父亲曾绘过一幅陆伯父当年征战勉州的画像,墨整理父亲遗物时得见,每每对画瞻仰,现下临时拜访世伯,不及将父亲原画带来。小侄凭着记忆画了这一幅画,及不上父亲丹青,还望伯父莫笑。”

陆元贺站起身来,接过那画缓缓展开画卷。

罄冉看去,但见那画中,青山间,万军前,两个意气风发的将军端坐战马之上。

一人玄色铠甲,大麾染血,神情却坚毅卓然,手持长剑摇指苍穹。另一人青袍飞卷,随意坐在马上,昂头遥望着天际,看不到神色,唯有那清隽的下巴透着一种肃穆的威严,身姿随意间却渊亭岳峙。

看样貌,前者正是年轻的陆元贺,而后者那姿态随意中透出的肃然,倒是让罄冉想起了方才在屋中的蔺琦墨,想来定是他的父亲蔺啸。

罄冉再看向陆元贺,竟见他持着画卷的手隐隐颤抖,面容也尽是动容,半响他叹息一声又抬头望向蔺琦墨。

“三十年来堕世间,霜风雪雨困勉山。皆为意气豪情故,一声弹指出勉州。”

他悠悠吟道,复又长声而叹,言语中隐有无尽的感叹和追忆。他闭目良久,看向蔺琦墨,道:“这首诗是当年你父亲在勉州突围后畅然所作,距今整整二十年了啊。”

他目光移向手中画卷,又道:“这画卷画的是勉山誓师时的场景,当年我与你父亲同朝为官,掌管天下兵权。左周末年,六国纷纷建立新朝,叛军犹如野火自四面八方烧来,我和你父亲虽是率兵相抗,可终究无回天之力,大军被逼至勉州,四面被困,粮草短缺。勉岭一战更是凶险万分,我和你父亲六日不曾合眼,见兵士们一个个离去,心如刀割。这画卷是最后一次大突围时的场景,当时你父亲戏言,若是以三万残兵突破三国二十八万雄兵的重重包围,那定能留名青史,成就一场奇战。不想我们竟真成功了,还能以奇兵攻击燕国桐城,斩敌将庞起,如今想来,仍觉热血沸腾。”

他叹息一声又道:“可惜纵使如此,也未能让时局有任何改变。你父亲护送沥王历经千辛回到封地雁州,终也没能抵挡住汹汹的叛军,最后雁城灭,燕王又那般丧心病狂,竟……如果老夫没有记错,今日当是你父亲的忌日吧?”

蔺琦墨双眸闪过伤痛,点头道:“劳伯父记着,小侄感激不尽。”

陆元贺轻拍他手,眸有欣慰:“你领兵灭燕国,生擒燕王,你父亲也当含笑九泉了。”

蔺琦墨不语,陆元贺又感叹道:“当年雁城被破,老夫只能领着残兵一路北上,死伤了多少弟兄,遇到了多少伏击,这才回到越州,进了这苍岭秘谷。想起当年死伤的兄弟,在战乱中受难的百姓,老夫……罢了,这些年,老夫一心务农,驱兵避器,心境也慢慢淡了,只望能洗刷一些血腥罪孽。”

“伯父此话错矣,凶危利器,用得妥当,也是拯救万民之福器。骁雄之兵,若遇好的统帅,也是保护万民不受战火屠戮的神兵。”

蔺琦墨微笑着望向陆元贺,但眼神中有着不容退后的锐利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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