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笑！死！

沙无用此时的脸色绝对比天上的月儿还要白，伸袖拭去额上的冷汗，用力紧了紧手里的尖木，再努力地使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平静，可话一出口，话音却更是颤音连连：“怎……怎么办？走……还是……不走？”</p>

他也觉得自己不是怕死，而是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就这么死了，他不甘心就这么委屈地死在这个该死的地方……</p>

赫连虎也越来越觉得口干舌燥，努力的在口腔里憋出点唾液来，润了润口舌后，用力的咽了下去。 </p>

唾液才咽入喉咙，方祖贤那极其细微的声音传入赫连虎的耳中：“走！”</p>

赫连虎两眼一睁，喉中的唾液被方祖贤的一个“走”字一激，顿时便被噎在喉间，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使得自己没有呛出声来。</p>

在方祖贤的再一次催促下，赫连虎才算清醒过来，狠狠一咬牙，猛地一声喝道：“走！”</p>

众人被赫连虎这么一喝，登时觉醒过来。林远深深地看了赫连虎一眼，大声道：“一出大门，都用自己的身子围护住白影，只要他不死，我们都死不了。”</p>

众人都明白林远话里头的意思，纷纷围结在白影四周，以防另有用意的人趁此良机射杀了白影。因为，无论白夏哪个地方，想让白影这种人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p>

众人簇拥着白影出了院门，他们每往前踏出一步，街巷中的甲卒便齐刷刷地往后退出一步。当他们步入街巷中央时，四周五步以外，枪矛上的寒芒在月光与火把的辉映下，点点相连，环连成无数层光圈，如同正层层推进着的海浪。</p>

月光下，挟拥着白影的道水林远等人，如同海浪中的一叶小舟，缓缓往城门方向飘去。</p>

在越涌越多的甲卒的环拥下，走到城门口时，城门竟然大开，仿佛在恭送他们出城一般。</p>

自白夏开国以来，一直以汉礼为礼，因此，在礼节上，有送，就一定得有迎。</p>

如果说城内聚起的近千甲卒是在恭送他们出城的话，那么，城外那阵列齐整的近千铁鹰军就是在相迎。</p>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出了城门，看着里外队列极其整齐的铁鹰军卒，沙无用突然觉得，还不如憋屈地死在那座院子里，那样的话，至少还能保证自己有一具完整的尸体。</p>

而现在，只要对面的铁鹰军冲奔过来，自己几个人绝对会在瞬间变成一团肉泥。不，应该说是肉酱，比泥还要稀的酱！</p>

很多情形下，很多人都不怕死。可是，不怕死的人，并不表示他对死亡不会感到恐惧。</p>

人对死亡的恐惧感是天生的，所以，不怕死和对死亡的恐惧感，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完全是两件不相干的事。</p>

刘秦不怕死，也敢死。</p>

但是，他每往前踏出一步，看着对面越来越清晰的铁鹰军卒，心里那种对于死亡的恐惧感却是越来越强，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跨出的步伐也越来越不平稳，准确地说，他的脚步越来越显得有些飘摆。</p>

道水虽然脚步还够沉稳，但面上却已是一片铁青，眉下的两眼也显得极其灰暗。</p>

语裳与眉儿两人相互搀扶着，手掌所扶之处的衣裳，一片汗湿。夜风吹过指间，透过衣裳，手掌所触的肌肤上冰寒透体！</p>

众人之中，唯有林远与李秋两人看着对面的铁鹰军，两人相视一笑，眼中同时燃起无穷无尽的旺火。</p>

两人一左右挟制着依然微笑着的白影，边走边笑，越笑越大声。</p>

林远笑，笑自己终于能在死前知道失散多年父亲尚还活着。如果这个人能活着，他便能了无遗憾地笑天而死！</p>

李秋笑，笑自己终于能死堂堂正正地死在他认为该死的地方。如果死在这种地方，他也能如愿以偿地笑地而亡！</p>

方祖贤伏在赫连虎的背上，听见林远与李秋两人的笑声，凑近赫连虎耳旁，低声说道：“借马！”</p>

方祖贤伏在赫连虎背上，胸腹之上能清晰地感觉到赫连虎后背的汗湿，眼睛能清晰地看到他眼角的微微颤动和额边越凝越深的皱纹，耳朵能清晰地听见他那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更能清晰地感觉到赫连虎胸腔内那频嗵不已的心跳。</p>

方祖贤感觉到赫连虎开始恐惧了，他知道赫连并不是怕死，而是害怕自己死了以后，他那才刚刚寻找到的妹妹无人照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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