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祖贤看着道水突然间的悲哀泪笑，心中也是一叹，他知道，道水是在悲泪他的七小姐，哀笑语裳的命。</p>

道水哀然泪笑着，方祖贤不敢再看，低下头去继续削着木条，他很清楚，道水此时的泪，此时的笑，都是真的。</p>

林远、刘秦、赫连虎、沙无用等人也莫不垂首，他们也都看出来道水此次泪笑是真的，真到连李秋仰头叹息时，都带着微微颤动的气息。</p>

方祖贤低头削着木条，忽地只觉身旁光亮一暗，一道袅袅的人影斜映在道水的身上，将他那张略显苍老的脸轻轻遮于影下。</p>

语裳袅袅的身影再往前略移，盘膝坐在道水身旁，许久，她才启唇说道：“叔，你……都知道了？”</p>

道水侧头，凝眉细看语裳，面上连连抽动，经久不平，反问道：“你……恨不恨你爹爹？”</p>

“恨怎样？不恨又怎样？”语裳伸出手掌，凄然笑道：“我知道，为了整个家，爹爹这么做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p>

方祖贤眼角余光飞快瞥了过去，只见她手掌中正托着一封信，心知这定是语裳要交与那位接头人的那封信。</p>

道水看着语裳掌中的那封信，眼角不禁一跳：“原来这封信你已经拆开看过了。”</p>

“爹爹将这封信交给我时，曾再三嘱咐我不可观看，不可示人，并诫我途中如若遭遇生死难测之时，一定得将这封信毁了。”</p>

语裳两眼弯如银月，只是眼中有了层雾水：“我一直很好奇这封信里面都说了些什么，于是，我在入城之后，便偷偷拆看了……我一直天真的认为爹爹让我西行沙州，那是疼我，拆信一看，我才明白，每个人的命都有他应有的价值，都是注定了的。我的命也不例外，注定了将如同胡杨一般，永稙于白夏，永远都回不了家……”</p>

方祖贤再次歇刀，回头看着语裳的侧脸。他忽地发现，那个爱哭爱闹爱踢人的语裳已然不见，盘膝坐在旁不远的是另一个文静沉稳的女子。从她的侧脸看得出来，这个女子文静得可怕，沉稳得让人心悸。</p>

“那位接头人已经死了，我想，只要我们能脱困出去，就一定能回家的。”道水柔声安慰道。</p>

“回家？回家之后我应该怎么做？爹爹又将怎么办？”语裳面上神情一黯：“我们到这沙州来，不仅没能完成使命，反害得那位接头人被人捕了去，我若回去了，爹爹拿什么向他做交待？”</p>

道水闻言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即便我家富甲天下那又如何，只消他轻轻戳出一根指头，我家偌大家业将只能轰然倒塌，片瓦皆碎。”</p>

方祖贤明白道水的心思，在这个世界里，一个没有了家族的人，他要想跟别人活得一样好，必将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否则，无论到了哪里，他都只是一根随时都可能被人割除的稗草。</p>

“所以，白夏国，沙州城，可能自此以后将是我的家，我的命也将永远被定格在这座城中。”语裳的语气越来越平淡，平淡得让道水深深皱起了眉头，平淡得令方祖贤的心如同被手中的割肉短匕深深扎进，并狠狠的绞动着。</p>

痛！真的很痛！他也一时想不明白为何在听知了语裳的这一切之后，会如此的心痛。</p>

方祖贤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把割肉短刀，并努力让手里的刀尽量平静下来，仿佛这把刀的刀锋真的已经深扎心间并在不断绞着一般。然而，这一切似乎并不受他控制一般，越是如此强力控制刀身，手里的刀却越是颤得更厉害。</p>

他开始感到恐惧，恐惧中，手一松，割肉短刀“当”地一声掉落地上。</p>

看着掉落在地上的刀，方祖贤这才回过神来，回过神来时，才忽地省起：难道这语裳也是我的命？不然，我怎么在听到诉命的时候，会如此心痛？</p>

掉落在地上的刀，在方祖贤眼中渐渐化作了一柄长剑，他似乎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刀身上篆着“家语裳”四个字。顺着剑的方向往上再看，剑的主人正笑着以绝红衣袖拭去脸颊上的清泪，指剑向自己刺来……</p>

方祖贤急忙向往一仰，抬头再看时，竟是一身郞中打扮的语裳将那把割肉短刀递了过来。</p>

方祖贤的目光从语裳面上扫过，两眉轻锁：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对她这么在意了？</p>

伸出右手，稍稍用力地按了按胸口，方祖贤两眉锁得更紧，胸口的感觉告诉他，他的心似乎真的痛过！</p>

方祖贤坐直身子，接过语裳递过来的割肉短刀，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两眉略松，便抓过条椅脚木，低头闷声飞快地削了起来。</p>

才削了几刀，手中的刀便被人从旁边捉定，看时，却是林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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