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进升初次见他，却对他的大名毫不陌生，因为他就是邱二的大哥。邱家曾在香港只手遮天，后来迫于政局返回内陆。闻进升的姐夫康至为同他甚有交情，于是一见面就热络的寒暄起来。

闻进升静默旁观，不由得想起了当年，邱二和柴小冬，那可是锦川府里，败家玩儿乐出了名的，只是后来……

想起了柴小冬，心闷闷的疼了起来，就像阴天便发的风湿，根治不了，疼起来磨人。

就在这时，大门敞开，富丽堂皇的大厅因为走进来的一行人而愈发光芒四射。

闻进升随意一眼，却难以置信的凝住，再睁大。那个人，修长的烟眉，奶白的肤色，灵动飞扬的双眼，透着一抹脂粉气的薄唇，嘴角微微上翘着。月白色的锦缎长衫包裹出的身段，还是那番风流韵致，却更胜当年几分。他……不就是锦生吗？

闻进升压抑住自己的激动，再看他身旁的男人。西装笔挺的男人，肩宽腰窄，伟岸挺拔，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超群气质。

突然，肩膀一沉，闻进升没有回头。康志为站在背后，贴心的为他解惑，“那个穿袍子的，是上海最红的戏子，虞锦生。他旁边的就是皖西的江少帅，现在政府正在招安他。这俩人……呵，那是公开的秘密了，以后和江少帅交涉，用得上那个锦生。”

闻进升微微皱眉，追随的目光不由黯淡下来。

“走，咱们也上去吧。”康志为拍了拍他，觉得自从来到上海，这个小舅子总有些魂不守舍。

二楼的大厅里站满了人，灯光又有些暧昧昏黄，认识的人不去寻找也很难发现。跟着康志为一茬一茬的见人，一杯一杯的喝酒，努力记着这些陌生的达官贵人。好在没有遇到锦生，因为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这时，主席台处躁动起来，邱檠义走到了中央，拿起话筒，举手示意。昏暗的灯光骤然明亮起来。

“各位尊敬的来宾，女士们，先生们，商界的同僚们，此次空前盛大的商盟会得以召开，得益于政府对我们商界同仁的重视和扶持，在此我代表与会全体，感谢政府对我们商界的大力支持。”说完，率先鼓起掌来。

顿时，掌声四起，会场的气氛热烈起来。

“相信大家已经看过新闻了，这次的商盟会将会由军方派出一位官员就职，这位就是枭军的师长，柴五。”

话音一落，又是掌声雷动。然而，闻进升心头一震，因为那两个字差点窒息，他恍惚，紧张，什么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只有心脏快要跳出心口的剧烈鼓动。

大门朝外拉开，灯火通明的入口，牵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视线。

“咚咚…咚…咚…”缓慢下来的军靴停住，柴五整了整军服，迈步走了进来。

他抬头挺胸环视四周，脚步从容不迫，咚咚的节奏仿佛踏在每一个人的心上，沉重而充满威慑。

在鸦雀无声的注目中，柴五走上主席台，来到中央，以标准的军姿站住，晃眼的白色手套缓缓抬起，在帽檐前打住，然后脱下了军帽，端在臂弯里。

闻进升脚下一软，几乎支撑不住，辛亏靠住了身后的桌子。柴小冬剪了辫子，寸长的短发根根直竖，剑锋似的浓眉，冷冽的双眸，无情的嘴角，无不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这……真的是他么？

“各位，我是枭军师长铁五，此次奉命就任十分荣幸，希望各位能够支持协助，合作愉快。”冷漠疏离的说完，向后一退，把位置让给了邱檠义，然后黑玛瑙似的眼珠就盯着他的背影，让人摸不清他的想法。

闻进升缓缓朝后，尽量藏在别人身后移动，因为他竟然害怕了，还害怕的想要逃，他怕柴小冬会怪自己，恨自己。他还没准备好相见，还没准备好承受全部后果。

邱檠义的发言还在继续，没有人注意到他，闻进升刚要逃向门口，突然听到有人低呼，“闻进升？！”

闻进升猛的回头，在半空中与虞锦生四目相接，同样的震撼，同样的不可思议。他慌张的后退，撞翻桌上的香槟。

清脆的碎裂声，在专注的演讲中异常刺耳，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射过来，惊讶的，好奇的，不悦的……

闻进升瞪圆了双眼，向后撑住了桌沿，他已无处可藏，暴露的十分彻底。他的目光看向主席台上，那个威武冷酷的身影，紧张的不能呼吸。因为他知道自己完了，柴五已经看了过来，用深不见底的凝视，并且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来。

“进升，你这是怎么了？”康志为冲了过来，担心的拉着他问。

但是，闻进升不能说，不能动，只能看着柴小冬，现在的柴五走到面前，停住。

“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天。见到你，真是非常荣幸啊，闻进升！”柴五伸出晃眼的白，等着他握手，唇角缓缓勾起。这是他今天露出的第一个笑容，一抹足以让人胆寒的冷笑。

康志为不明就里，惊讶的问：“进升，你认识柴师长？”

闻进升眉头一颤，张口无言。柴五接道：“认识，何止认识。以我们的交情，化成灰都认得出，你说……是不是啊？”<!--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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