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霖低着头不说话,小保安等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算了,当我没说。你休息吧,我走了。”
“他们……不会来的。”张霖轻声地开口,“他们在房里说,让我死在外面,眼不见心不烦。”
***
所谓实践课,还有个更别致的名字——劳动教育课。
据说这是严德高中的特色,让学生们在劳动中受教育。知道劳动的艰辛,才能感恩父母和社会。
说的好听,但说白了,其实这里是把学生们当廉价劳动力在做活儿,不用开工资的那种。
平常的实践课,基本上是在手工室里上。女生们拿着小镊子一颗颗地粘水钻做饰品,男生们则是做统一地制作仿真花。每天每个人都有任务,做完了才能去吃完饭,没做完就一直在这里待着。
以前周梦蕊都是让其他女同学帮她做饰品,她就一边玩儿去了。因为这种胶水很臭,沾在手上很难洗掉,要是不小心把手指粘起来了,负责看守的老师根本不会帮你,只会让你自己用刀子割开。
此刻看到班里几个女生帮她篮子提走分摊,她沉默了一下,按照以往的习惯,做到位置上自己玩。
虽然她在邱墨和常乔面前已经表现出了不同,对张霖、赵雪莹和柳明三人更是态度转变。但她不能一次性地把所有的行为模式都改了,否则就无法融入这个环境。
这种时刻,会有老师一直看守着,他们不能交头接耳,否则都要挨打。哪怕是邱墨,也只能是夹着二郎腿抽烟,不能乱跑。
周梦蕊一直看向操场,等待张霖被保安拖走。那个保安的身影果然出现,行为模式和上一世分毫不差,一开始故作粗鲁地拖着张霖走,到了门口却是把张霖抱了起来。周梦蕊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她让张霖装晕,不仅仅是想让张霖不要因为太傻气地因为淋雨时间过长而发烧,更是想要张霖能够和那个心存善念的保安结识。
在一个绝望的环境里,一根稻草是不够的。张霖得发现更多能让他支撑下去的善意,才能补充那份枯萎的生机。
还有,这里之所以能一直存在于阴影中,不过是因为家长们共同的缄默和学生们无力反抗,让它一直能够隐身黑暗而已。
不管她要怎样报仇解恨,最终要将整个学校掀翻,必然要将这里的一切捅出去,去借助社会的力量。教育局也好,电视台也好,报社也好,警察也好……但如果到时候证据不足,老师和保安们否认一切,所有的学生保持缄默的话,这些人便不会真正得到惩罚。
到了某个时候,她需要有人能站出来,和她一起证明这里的一切。受害者往往不敢说出自己的遭遇,那个保安作为旁观者,却可以成为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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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的样子,大部分的学生都做完了手里的活。大家开始按照分组相互检查对方是否有瑕疵品,如果对方有瑕疵品的话,自己明天就可以少做一个,对方就要多做两个。这个模式倒是让大家都检查对方检查得分外细心。
检查完之后的学生们出去食堂吃饭,饭菜是难吃得要死的素材,一个月才给大家吃一顿肉,平时都是土豆萝卜大白菜,油星儿都难得见一次。除了赵雪莹这些会被临时叫走的学生外,其他同学吃完饭七点还要回到这里来继续做,做到九点钟再统一回宿舍。
这期间,一直会有保安们守着,时刻点着人数。要是少了人,就会问老师。如果不是老师允许或者正在教训,都不能有缺席的。
比如今天张霖的缺席,杨思得提前打了招呼说在教训他。之后操场上没了人,是那个小保安贼兮兮地给杨思得说人给我一晚上。这人在哪儿,在干什么,学校的管理人员全都一清二楚。
这中间,周梦蕊没有惹事儿,其他人也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周梦蕊闲得无聊,干脆趴在桌子上睡觉,今晚十二点,她可还和两位帅哥有约的啊。
从满是胶水和塑料味道的手工室里走出来,雨已经停了,初夏夜晚的空气很清凉,周梦蕊深呼吸了一记,压下心中的躁动。
邱墨就像是周梦蕊的尾巴,一直跟在周梦蕊的身后,直到周梦蕊到了1号楼下面,他才依依不舍地跟周梦蕊挥手道别。
不远处的常乔在月色下瞥了周梦蕊和邱墨一眼,略微地点了下头。
三人心照不宣,今晚要出来说事儿。
楼下守铁门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肥胖女人,满脸横肉,一嘴唾沫星子从来没有擦干净过,骂起人来那叫一个戳心戳废,并且尤其爱拽女生的头发。这个女人叫王桂,是1号楼的宿管,手下还管着四个三四十岁左右、一样满脸刻薄阴郁的大妈。
周梦蕊从王桂那里走的时候,特地走进去,谄媚地笑着在王桂手里塞了一百块钱。这钱是刚刚邱墨悄悄地塞给她的。
真不知道邱墨到底是哪儿来的那么多钱,上辈子也是,总是有很多的积分和很多的钱,真有些奇怪。
王桂抬头看了周梦蕊一眼,鼻翼抽了一下,扔给周梦蕊一把钥匙,“要是被巡逻的逮住,这可就是你自己偷的。”
周梦蕊点点头,退了出来。
学校里的管理人员基本都是老师或者保安的亲戚,但无一例外都是能够看得惯这些肮脏事儿,还能守得住秘密的人。这些人都有一个共性,贪财。
宿舍管得严,但学校外围更严。于是宿管会偶尔放几个学生出去,随他们干嘛,打架杀人偷东西都无所谓,他们只管收钱就行。
再加上,周梦蕊平时没少帮王桂殴打这栋楼里的女生,甭管高一高三,一个个都被周梦蕊给打趴下。王桂对自己养的狗一般的周梦蕊,还是要行几分方便的。
回到宿舍里,周梦蕊进门之后顿了好几秒,才想起自己的床位——最靠近门的下铺。
这里是八人间,最老式的那种筒子楼,一层楼只有一个厕所间和洗漱间,大家的排着队去洗漱。
周梦蕊找到自己的粉色的塑料盆和天蓝色的毛巾,往旁边一看,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有一管中华牙膏,其他女生连牙膏都没有,并且毛巾和盆子都是灰扑扑的,好似用了好久一样。
是的,这学校里,要是想要去小卖部里换点什么东西,全部只能用工分。工分可以是完成任务之后,多在手工房里做出来的发夹仿真花折算成的,也可以是讨好老师之后,老师给你单独加的,更可以是帮老师或者学校管理层做些违法犯罪的事情之后得到的。
比如赵雪莹,她们出去□□一次,一人就能有一百个工分。这里的工分和钱没有关系,却能够在食堂里单独换菜吃,也可以再小卖部里拿东西。
周梦蕊端着自己盆子往走廊最底的洗漱间走去,一路上的女生们纷纷躲闪她,原本一排只有十个水龙头的地方,呼啦地散开了一圈。
内心叹口气,周梦蕊无奈地走上前,占据了一个水龙头,快速地用冷水洗个脸,再漱了口,端了一盆冷水到旁边的凳子上坐着洗脚,擦干脚上的水之后,她转身就走。
大家这才围上去,好似周梦蕊是一头吃肉的狮子,她们都是吃素的兔子一样。
回到房间里,周梦蕊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其他七个人的名字。这七个女生和她都是一个班的,却恰恰都不是跟她一样凶狠泼蛮的,一个个都是被吓破胆的女孩子,她哼一声,都能全部低着头不说话的。
这样也好,周梦蕊拍了拍胸口,往手腕上的电子表上了个小闹铃,衣服也没脱,直接躺上硬邦邦的床,盖上有点霉味的被子,闭上了眼睛。
寝室里的七个女生见周梦蕊今天睡得早,一个个轻手细脚的,不敢发出声音,所有人都早早地躺上去。
十点钟,熄灯。
两个小时后,周梦蕊的电子表滴滴响起,她一把捏了手表的闹铃,坐起来穿上鞋子,出了寝室。<!--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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