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对着网页上传抄的《浑天仪注》读道:“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弹丸,地如鸡子中黄,孤居于天内,天大而地小。天表里有水,天之包地,犹壳之裹黄。天地各乘气而立,载水而浮。”
“不是载水而浮,”赵时珙指出,“我看的版本是载水而行。”
梅童大脑飞速运转:“所以你的意思,地宫二号就是古人的宇宙模拟图?”
“不是宇宙,”赵时珙纠正道,“是浑天,浑天靠气立在宇宙中,你可以把它类比做银河系,银河系外是宇宙,银河系里是地球日月星辰。不过张衡在《浑天仪注》里的说法,和他的另一部代表作《灵宪》中的浑天宇宙观不太一样,可能他综合了一些说法,自己逻辑也比较混乱。”
梅童本能地分析道:“如果只是细节上差别,有可能后世传抄有差。如果基本思想差别很大的话,其中的一部可能就不是他写的,或者他前后期的思想认识不一样,这得具体分析……”
赵时珙打断梅童:“先别管一样不一样、是不是张衡写的,起码传世了一千多年的《浑天仪注》里,关于浑天内外都是水这一点说得是明白无误。所以从甬道处将水内引进浑天洞,是完全说得通的。”
“银河系?”梅童突然灵光乍现,迅速翻到地宫二号里拍的一些晦暗不明的图片:“那道缝,那道我们钻过去的扁长的缝,虽然没有照全,但从照出的这些来推断,像不像在地球上观察到的银河系?”
言罢,还没待赵时珙和老吴琢磨过味来,梅童就立刻拨通了小张的电话,将方才的浑天银河的猜想、以及山间灌木丛中隐藏河道遗址的可能性告诉了他,并且要求道:“等地宫里的灯都拉好了,你能拍一张那道缝隙的清晰图给我吗?”
“已经拉好了,我明天一早就去给你拍!那条可能的河道遗址的话,我有个地质系的朋友,我让他明天赶过来陪我去看。”小张显然也有点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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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赵时珙去上班、老吴穿上道袍去自家经营的三清观里视差、梅童随着马姑娘跑去街头发寻人启事传单。
韩冬霖已经失去消息好些天,当初接到马姑娘电话的时候,谁也没想到那个温柔侠气的漂亮姑娘真的彻底从大家生活中突然消失了。
梅童正好是处于博士毕业论文阶段的悠闲汉,时间比较灵活,就自发自愿地被马姑娘抓了壮丁,虽然他与韩冬霖打交道的次数屈指可数,并不算熟。
梅童领着学校里的一帮闲大爷闲大姐分散在街边发传单,经过马姑娘上班的银行的时候,马姑娘溜号出来给她拉来的这些志愿者加热心人们每人送了一杯热奶茶。
马姑娘顺便与梅童唠嗑了几句:“明天韩冬霖表哥请了长假过来陪韩叔跑,我送她妈妈回鹊城去,”马姑娘站在街头对梅童说,“我与韩冬霖当初在鹊城合买的那个门面房,她爸妈想卖掉凑成现金。本来打算过阵子再说,但我想不如趁早,她爸妈也好早点拿到钱,这次反正送她妈回去,就顺便办了。”
梅童点点头:“你家丁庞陪你一起去么?”
“他要上班,我自己去,他就算跟着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没我熟。”
马姑娘的未婚夫丁庞是梅童本科时候的室友,现在一家公司做法务兼老板秘书。
丁庞有个雅号叫丁胖子,虽然他一点也不胖,只是因为庞和胖谐音。不过他那一米九多的身材确实也比普通人大一号,衬托得一米七几的马姑娘站他旁边显得娇巧玲珑。
“你们这边万一要有任何消息,就直接找她表哥,我看韩叔韩妈这些天都快撑不住了,她表哥会斟酌着对她爸妈说。”
梅童表示明白,两人又站在路边感慨了一下这人怎么说出事就出事,说得马姑娘鼻子发酸,直到被梅童赶回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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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时候,小张打来电话,兴奋地表示任务圆满完成,照片已经传到梅童的邮箱里,虽然他地质系的朋友还没来得及赶过来,但是现场做勘测的文物局来的师傅帮着瞧了瞧,根据探铲打出来的砂石淤泥等判断,那条线上曾经是河道的可能性很大。但是他同时提出,水流可能并没有引进地宫里,而是从山坳外的另一边流走了。因为山坳处的土层非常均匀一致,与疑似河道处完全不同。
梅童把这个讯息反馈给赵时珙和老吴的时候,老吴疑问:“如果这条河道都没有进过地宫,没有发挥过它应有的作用,那昨天判断的十多年前重新清理这条水道、又种上灌木的人是要做什么?为了锄草?”
赵时珙表示:“既然都挖到甬道门口了,甬道里的入水槽洞也准备好了,为什么在山坳外改了方向?”
梅童也费解:“现在不好判断那个洞到底是什么年代建的,也无从推理我们的猜测是否正确。”
赵时珙执拗的性子上来:“肯定没错,其中一定有玄机,那个水道下、甬道外一定有问题。”
梅童直接打击他:“有问题你也没法证明,我们只能等那边的考察进展。”
赵时珙无法反驳梅童的话,但是他不想等,他要行动起来。他觉得那座遥远的灵浴寺、那个千山万水之外的浑天洞,在无声地吸引着他,他内心所有呼之欲出的困惑在默默地推动着他。他要南下,再次奔赴那片土地,然后他要找到那个人,他要在这茫茫人海中把那个人掘地三尺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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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赵时珙主动找上老吴:“你还是没办法找到元有生的踪迹?”
老吴有点错愕,从账本上抬起头:“你有办法?”
赵时珙反问:“你怕把事情闹大么?”
老吴狐疑:“什么意思?”
赵时珙盯着他:“当初星云集团让我兜下三清观的产权,让你这半路改行的做观主,还要求三清观的一切格局不许妄动,若是有开发商或机构打这块地方的主意,让你我必须尽力搞定。你不觉得,这实际是变相地让咱们俩替星云守着这个庙么?咱们也守这么多年了,都不知道在守什么。干脆全部拆掉,再在上面重建,乘机把整个地皮翻个底朝天,找找这儿有什么特别值得星云在意的。我就不信这么大动静,元有生会无动于衷。”
老吴赶忙摆手:“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点子,原来是个馊主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这可是违背了我们找人的初衷,反而会惹大麻烦。”
赵时珙半笑不笑:“违背了你的初衷,可没有违背我的初衷。我不怕自损八百,也不在意你损不损。”
老吴头皮发炸,哀求道:“老弟,你就行行好,这招咱真不使,我还没活够呢。”
赵时珙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扬长而去,愁得老吴无可奈何,他是知道赵时珙的性子的,他相信这种事赵时珙真能干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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