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井底看到的这条鱼，通体泛红，可一眨眼功夫就没了。我回头看姥姥，她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一分释然。

她说走吧，别耽误送葬时辰。

我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想那一刻的场景，清澈的井面游曳的那条鱼究竟是不是真的。

镇民陆陆续续赶到，李狗蛋的爸妈回来的时候李狗蛋已经醒了，他穿着孝服欢快的跑到他妈怀里挤，没过多久，等镇长也来了，大家伙才趁着天还没黑，往山上赶。

钟叔下葬的墓穴是姥姥找的，她走在左边两个抬棺人的正中间，掌心一直贴着棺面，我，方唐还有其他镇民都后面跟着，能看清楚这一切。

可谁都闹不明白，姥姥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一群人朝山腰上走着，唢呐锣鼓的声音里，渐渐夹着小孩儿清晰的哭喊声。

我尖着耳朵听，原来是走最前头的李狗蛋哭了，闹着说脸疼不舒服。

李狗蛋家里穷的都揭不开锅了，拜钟叔当干爹后一家人得了救济才安稳活到现在，所以钟叔死了，李狗蛋父母很坚持要让李狗蛋送钟叔最后一程。

可原先还好好的，李狗蛋这么一闹，整个送葬的队伍停滞不前，狗蛋妈在人群里头呵斥：“狗蛋别闹！好好送你干爸！听话！”

但李狗蛋年纪小，哪听得懂这些，疼了就是疼了，哭闹的越来越凶，突然一屁股坐地上步死活不起来。

李狗蛋爸妈又急又气，但又不能越了钟叔的棺到前面儿去，只好苦着朝姥姥求助，姥姥摆摆手，十分和气，说狗蛋要是不想走了就不走吧，可以先送他回镇里看看病。

李狗蛋爸妈你看我我看你，狗蛋爸有点不好意思，说：“如婆，这都是钟哥最后一程了，狗蛋是他干儿子，不能不送啊。”

镇长帮腔：“是啊，哪有送葬人送一半不送的理，老钟怎么入土为安。”

入葬时候的确有这么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人死了得有后人送葬，没有的，像钟叔，都会带着名号上沾点亲故关系的人送上一程。

倒是有人真的没后人送，但没有一个，是送到一半后不送了的。

姥姥倒是没同意也没反对，说看看狗蛋能不能再坚持。可李狗蛋铁了心坐在地上不起来，又哭又叫的，我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总感觉李狗蛋像中邪了一样。

况且我之前还见着他脸靠着钟叔的棺材在睡，更加起疑了。

姥姥此时又说，狗蛋要是再怎么闹下去，才会吵得老钟不安生。这把狗蛋爸妈吓坏了，只好同意让狗蛋回来。狗蛋妈问姥姥，能不能帮忙把狗蛋抱回来。他们不好走在钟叔棺材前面，只能麻烦姥姥。

哪知道姥姥非常干脆的拒绝，说让李狗蛋自己回来。

李狗蛋爸妈估计也没明白姥姥为什么突然变成这么不通情达理的样子，只有我视线一直停留在姥姥放在棺材面的手上。

我突然想到，姥姥是不想帮还是不能帮呢。

好在李狗蛋仿佛知道自己不用继续跟队了，立马从地上窜起来，扭着小屁股跑到人群堆里来了。

李狗蛋被他爸妈带走，送葬队伍继续往上走，没一会就到下葬的地方。

钟叔没亲人，地方是姥姥选的，我听到后面有议论声说，钟叔还算有福气，如婆帮忙挑地方，多少人盼都盼不来。

这时候只有旁边的方唐，突然扯了扯我的衣袖，声音压得很低的说，这坟有问题。

我扫了一眼方唐认真的脸，哭笑不得。

方唐见我不相信，说他虽然相信科学，但家里有长辈是风水师，会帮人看阴阳宅，他耳濡目染下，恰好知道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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