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越夜翻牌。
却是别十。
又是一笑认输。
杜老四又一手下上前拾起桌上两把尖刀,左右大腿各插一刀,默然退下。
“杜爷好忠心的手下。”符言看着荷官洗牌,叹道。
接着看向那个正用一方素帕擦拭嘴角的俊俏后生,心道这展越夜究竟在想些什么?
二楼的江一草主仆,正暗自看着楼下这场不赌金银,却显得分外惊心的赌局。他屈起手指算了算,不由惊叹道:“头一局一刀,以此类推,十五把尖刀,便是五局,这最末一局却是五刀齐出,难道竟是生死局?”
***
第三局。
符言的额间已有些细汗。
展越夜手中的素帕却仍是被轻巧地拈在两根修长的手指间。
这一局,符言输了。
展越夜却轻呼了声,似是不信眼见所见。他本是京城有名的荷官,自然知道符言在赌术上的造诣。他虽自负,却也不敢称必胜,只凭着这些年的直觉而行,而这一局………他本是打算再让己方继续输的,却不料对方竟也是执意要输,最终抢先拿到了那张黑梅,再配着红四六……
于是他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却看着对面那中年人面色不变,眼角却有些抖动,心下稍安,想着许是符老大终究是年岁大了吧……
江一草觉着有人拉了拉自己衣袖,转头见着阿愁明亮的眼,似有帮手之意。但他心知这江湖纷争,讲的便是个信字,这一场赌局,又如何能容外人插手?再者依符言外冷内热的性子,又如何能容己等助手?
杜老四自赌局开后始自一笑,轻声道:“符老大承让了。”
符言一笑。却见他身后冲上来几个小青皮,都去桌上抢刀,竟是争着这趟差使,似乎那三把刀插在身上,倒会是极大的荣耀。
只见他伸手在桌上一拍,不知为何,桌上剩下的十二把刀齐齐地竖了起来,倒把手下那些奋勇争死的兄弟骇了一跳。伸手出袖在空中一勾,不多不少,三把明晃晃的尖刀唰的一声飞到他手中。
“杜爷是好汉,所以手下弟兄,也都是不怕死的好汉……而我符言。”他笑着看看四周,“本就是个无赖,手底下这些兄弟虽然在外人面前装出副悍不畏死的模样,但其实我深知,这些小王八蛋个个怕痛的要命………”
就在他这缓缓说话的当儿,手下的弟兄齐声一喊:“老大,不要!”
却见他眉头都挤作了一堆,咧嘴痛呼:“真他妈的疼啊。”一把解腕小尖刀已是贯穿大腿,血自刀尖而落,滴在地板之上。
又是一声咒骂:“我**的,谁定的这种烂规矩。”右腿又插了一刀。
待把最后一刀自左臂慢慢插入后,这位可爱的符老大已是哀叹连连,叫唤不停,那份惨意直让闻者欲捂耳,如何让人能信,这是驰骋京师黑道的老大?
展越夜此时却早已忘了用那方素帕擦嘴,愕然看着对方,慢慢地,眼神中倒闪出一丝敬佩之色来。
没人会认为符言是个懦夫,任他唤的再惨。
杜老四却是一叹,心知这一场较量,不论最后输赢,自己却只让手下接注,符言却以龙头之尊,亲身赴险。若论及御下之巧、恤下之态,自己已是输了。不过他并不在意,在他看来,只是活人,才有机会去用这些御下的技巧,而符言今天若一味扛着,只怕极难活了。
***
第四局又是展月夜输。
他却输的很是高兴,拿起素帕掩住嘴,笑了起来。
任那面上已有灰色的挨刀人四肢插刃,也掩不住他的得意。
取牌。
将那两张光滑无比,古色生香的牙牌拿在手中不停摩娑着。
他忽然说道:“符老大,对不住。”
接着道:“到了你我这种地步,也无须奢谈什么赌技,要的便是无非是一个势字。我本意是输你四局,示君以弱,再搏你之命,便有如那弱水渐积,终成暴雨之势……阁下了得,竟强自输了一局,破我运势。”语调渐高:“不过您却算错了一着,牙牌最忌三五之数,此乃尊者大忌,您入京十年,逢三不出门,逢五沐浴,便是想脱此命数,却不料今日却是应着此局,可叹,可悲。”
符言哑然笑道:“后生,哪里来的这些神神叨叨的说法。”
却是任身上三处刀创生生作痛,也是难阻心惊。心想自己方才故意输了第三局,便是想避开满盈则亏之势,不料在这俊俏后生口中道来,倒是又有一套说法。他虽不信这些命数之事,却是禁不住此子煞有介事的说法,虽明知这是对方扰己心神之举,但一念此局将是五刀齐出的生死之局,伸向牌垛的右手不由有些迟疑。
如此思琢,却是瞬间之事,在旁人眼中,西城老大全身浸血,却是止不住的威势难挡,神情镇定。
众人紧张盯着他伸手取回牌来,轻轻翻开一张,却赫然是:
“二四!”
堂间一阵轻呼,有诧异,有惊叹,有莫名……二四本是小牌,可若配上四六,却成是至尊,全局通杀。
只是……
只是若要另一张是四六,又是何其难?
却见那俊俏后生缓缓站起身来,轻轻松手,让那方素帕落于梨花桌上,轻笑道:“符老大果然老而弥坚,这最后一铺居然也敢赌至尊……可惜啊可惜……”
一干青皮鼓噪起来:“那娘娘腔瞎说什么,什么可惜不可惜的。”
展越夜摇头一笑道:“可惜符老大毕竟受伤在先,血流了些时,自然有些手指不定,眼神昏花,看漏了一垛牌。”指着桌上牌垛笑道:“这四六还是稳稳地没有发出,却不知这至尊如何能现出宝身来呢?”
接着伸出细长手指轻轻将自己的牌底亮了出来。
“虎头一对。”
这位曾经赢光圣上所有银钱的年青荷官笑道:“虎头吃的便是假至尊。”
***
江一草对阿愁轻轻说道:“我不便出面,待会儿你动手,抢人。”
顿了顿道:“把符言从他自己拿的刀下抢出来。”
阿愁摇摇头,嫣然一笑道:“不用了。”面容如花,似看见什么让自己颇为高兴的人或事。
江一草转头向楼下看去,只见一个黄衫女子背着个小包裹从楼外走了进来。
***
“今天居然有心情玩牌?”
黄衫女子淡淡笑着走到梨花大桌前,似没发现符言全身带血,待瞧见桌上牙牌,不禁红晕生两颊,目中放光,好似在暗自责怪自己见猎心喜般。
待见着符言面前两张牌还有一张没翻,似是好奇心起,轻轻翻了过来。
堂间一阵惊呼。
这女子便这样轻轻松松把一张可定人生死的牌翻了。
“二四,四六,至尊?”这女子似是愣了,向着符言嫣然一笑:“好手气啊。”
众人哗然。
符言洒然一笑。
杜老四脸色煞白。
只有那展越夜似惊呆了,半晌没有言语,倒吸一口凉气,忽地长身一拜到地,恭谨道:“姑娘出手之快,赌艺之精,在下闻所未闻,请受我一拜。不知姑娘师从何人?不知可是胡大仙门下?”他自幼好赌,竟是沉溺难拨,此时见着高手,竟忘了己方已是输了条人命,倒关心起这些事来。
那女子一笑,容颜清丽,笑容初绽,更将那一抹清眉显得俏皮之极。
堂上仍是愕然的众人听着她轻轻说道:“我不认识什么胡大仙,不过从东都到京师,一路上我和我哥缺钱花的时候,都是靠我去赌场赢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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