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栖云忽地抬目望了易风一眼。
易风只觉这女子眼中宁静如波,竟似深不见底,不由有些心慌。
她微微一笑,手作兰花一展,腰间细剑呛然一声,半出剑鞘,楼中众人只觉剑气逼人,宛如花海过风一般,温柔之中却带了几分伤红折绿的意思,不由齐齐退了半步……
冷五冷声道:“神庙不是一向自号慈悲吗?既要动手,何不出楼,免得误伤人命?”说罢自楼上一跃而下,抱剑当胸,静静地站在漫天飘舞的雪花中。
栖云又是一笑,淡淡掠了出去。只见她飘然若仙身影淡淡而降,细雪纷飞中,伊人轻拈剑柄,意甚适然。众人惊叹之余,方才发觉此女清丽淡雅,端庄中却兀自留着几分稚气,双目若点漆,素手如雪,如此风采让人惊鸿一瞥,却难以忘怀。
只听她轻道了一声:“请……”腰间细剑便已带着细风送了出去,来无痕迹,去无影踪,倒叫人无从捉摸。
冷五却是闷哼一声,竟是看也不看剑路,腰间重剑不知何时便到了手中,自肘至腕化作一笔直线条,怪异至极地不知从何处递了出去,瞬息之间,便已穿过冷栖云飘摇剑影,劲风直袭其面目。
坐在楼上观战诸人无不紧张万分,唯有江一草对座那位青衣客却是击节叫好:
“好快的剑。”
楼上话音未落,街中栖云剑势一转,圆浑而归,那柄细剑竟似泛起金光,玉腕轻摇,竟在身前现出一片光华来,密合身前,倒似一片彩镜……
有些人已识出冷栖云使的乃是神庙内堂正宗寒枝剑法,不由有些为冷五担心,哪知冷五不言不语,长身疾进,视面前光华重重如无物,重剑剑尖挟风而出,在那镜心一点,不知为何却准准地钉在隐在光华后的细剑之上,只闻叮地一声,在街上回荡不止,二人飘然退后,却不知是谁胜谁负。
众人正在猜测之际,却见一阵风过,乱了满空雪花,两个身影又纠战在了一起。那神庙内堂功夫果然了得,冷栖云焚金瞳、转髻几式纷洒而出,竟是连贯不断,剑光不离冷五周身,剑意敛而不乱,倒真有几分西陵高洁的气息。
冷五的剑法却是另有一番味道,眼看他身处劣势,却偏偏每逢危势时,那柄快剑便会自不可能处递了出去,其迅疾如雷,诡异如电,倒肘,腋下,自下而挑,手法看似其劣无比,却又是出敌不意,实效显然。每一剑刺出,都是极狠无比,直刺而前,绝不稍弯,却要让对方避其蛇信……
此时雪虽下的有些大了,但地上还是未曾积着,二人在这漫天雪舞中,剑来剑往,倒让观者有些瞧不清楚了,只隐约只见一柄细剑清扬如风,圆贯如虹,但却始终压不住那黑剑如蛇,时不时的吐信欲噬。
一道破风之声忽然响起,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箭斜斜插入街旁盐袋之中,竟是深入没羽,骇的旁观众人轰地一声散开,楼中人不由转面看了燕七一眼,却见他双手空空,两肩一耸,一脸无辜的模样。
街中激战二人受此分神,剑势一转,两把剑自开斗至今又碰到了一起,只闻水流上石之声渐起,双剑交错而滑,两人却又近了几步。
冷五毫不迟疑,一掌劈下,全无一丝怜香惜玉之念。
栖云见一丑陋手掌向自己面上拍来,眉尖一拧,提肘出指,指尖竟隐隐有风雷之声。
江一草一惊道:“乱波指?”身旁的青衣客闻他说破这招名目,却是不惊,反笑了一笑。
众人皆知冷五少年时,右手便已被废了,纵使此时聚力击出,又如何能抵挡神庙正宗内堂功夫乱波指?
却不料冷五那看似随意的一掌竟是夹杂着无穷杀意,割空而至,掌指将触之时,竟灵巧万分地转面而下,啪地一声将将击中冷栖云指背,只是全身劲力放在剑上,这一掌却没有带上太多真力。
便在同时,冷栖云也是剑刃一翻,将那柄黑色重剑压了下来,捏住剑柄的手指竟似忽然间松了一下,食指一弹,已荡开冷五手中之剑,趁势而上轻斩其臂,饶是冷五退的迅疾无比,手背上也是多了道血口。
这一刹之间,冷五翻掌,栖云反剑,皆为极细致的手上功夫,在这大开大阖的剑光来往之中,却能动静自如,以小手法取胜,端的是精妙无比。众人皆为识货之人,心知这场比试看着虽不眩目,实则暗含杀机,不由大为叹服。
眼见冷五左手背上多了道小血口,而栖云受了一掌的左手也似无意间背到了身后,想来也是吃了点小亏,这一番交手,看模样竟是打平了。众人正纷纷议论间,却见冷栖云看着拖剑于地,低头以待的冷五,异道:
“这是暮天掌?”
众人却不知她在说些什么,江一草身旁的青衣客却霍然站起,面容激动道:“果真是暮天掌?”旋又颓然坐下,似是为解江一草之惑般讷讷笑道:“神庙的丫头剑法高,天下第一快剑的掌法强,这场比试也真他妈的有趣。”
江一草随口应是,又转脸向场中望去,却听栖云道:“战尤未结,冷兄请。”
他见此女如此执著,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向下方唤道:“似乎城外有事发生,不知二位能否给我这小司兵个面子,待会儿再打?”
冷栖云听得是他声音,却是头也不回,看着冷五道:“本庙所发西陵玉牌,从来没有收手的道理。”
江一草一口倒尽杯中酒,调笑道:“一块烂牌子而已,何须如此认真?”街中人见他轻侮神庙之尊,不由有些耸动。
栖云转头向他望了两眼,道:“莫非司兵大人以为这西陵玉牌乃是唬小孩子的玩意?难道不知上牌之名,从来无人可以活命?”说罢平视前方,眉宇间说不出的清丽。
江一草温言道:“小姑娘看来下山不久,大约不知道这十年里神庙一共发过两块玉牌吧?为何第一块玉牌上的人名还好端端的活着,却偏要追这第二人的晦气了?”
此言一出,望江众人方想起一人来,不由哈哈大笑。
世人皆知,十年前,神庙第一块西陵玉牌上面刻的名字,便是当年私拐后母,刀伤父执之辈,忤逆败伦,被神庙追杀万里,却反而折损了两位神官的传奇人物,也便是如今正在望江郡王府中安坐如素的那位王爷。
燕七将身子凑出栏外打趣道:“仙女妹妹,咱家王爷都好生生的活着,也没见这神庙就如何了。何必了,放咱五哥一马吧。”
冷栖去淡淡一笑,环视四周。众人被她清澈目光一扫,心中却是一荡,正待出口的调笑之辞尽数吞回肚中,只听她幽然道:“惩奸除恶,岂分先后?”众人一凛。
“既要惩奸除恶,又岂能不分先后?”
栖云闻得声音,淡淡瞥去,只见江一草倚在栏上,手中端着酒杯,再配上那一身厚袄、脸上惫懒笑容,倒似极了乡村里的那些无赖。“所谓外敌为先,内患为后……”待这几个字如打铁般落在众人耳中时,江一草已一口咽尽了碗中酒,眼光向着城门外望去。
城门中亦是乱雪纷飞,只是远处隐隐有轰鸣之声传来,竟似大批骏马奔驰之声。这声音来的极快,如奔洪般的马流,不多时便已进了众人视线。只见素银一片的城外荒原上,旌旗招展,铁甲映雪。内力深厚的诸人早已瞧见那阵头前一面大幡上书偌大个“和”字,却是西山国姓……蹄声阵阵,偏若踏在众人胸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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