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脸色煞白,跌坐到椅子上,仿佛受了什么重创一般,“不要拿二娘赌咒、发誓,你出去。”
回屋的路上,我满腹疑团,总觉得自己急切需要破解有关额娘的谜题。
安抚费扬古远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这孩子人小鬼大,而且思维偏向早熟,关键是我很难一下子消除他对洛舒的敌意,就连菱香也是一脸忿然,好不容易才劝服费扬古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要计较今天的事情,而且绝对不能在阿玛和大娘跟前提起。
晚上,菱香忙着给我热敷洛舒在我手臂上留下的淤青,其实也就一点点,可菱香却一脸严肃,不平的神色一直挂在她脸上。
“小姐,奴婢真是不懂,为什么你要这样护着大少爷,二夫人用自己的性命换来小姐和小少爷的平安,小姐怎么转眼就变得完全不理会这些。”
这话犹如当头一棒,我愕然地看着菱香,“菱香,此话怎讲?为什么额娘要用自己的命来换我和费扬古的平安。”
“小姐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奴婢进府后就伺候小姐,如今已是六年有余,可再怎么说小姐对这个家里的事情不是应该比我更加感同身受吗?小姐不过是听了彩纹的胡言乱语,就义愤填膺冲出去质问大少爷,也难怪,自己的额娘遭暗算,当然气愤。”
额娘遭暗算?我瞪着菱香,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没曾想小姐落水失语,委屈也好、痛苦也好,从此都只能藏在心里,奴婢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奴婢答应了二夫人,除了尽心照顾小姐,我什么都不能说。总算苍天有眼,小姐又能言谈自如,即便性格变了,喜好变了,都不要紧,小姐还是小姐。可为什么偏偏和大夫人、大少爷热络起来,这让二夫人如何安心,那可是人命关天呀!”
人命关天?怎么会?难道墨兰身上还背负着血海深仇?不行,无论如何我也要弄清前因后果,否则怎么对得起墨兰和额娘。
“菱香,多谢你的体谅,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你,其实我受伤醒来之后,我就完全忘记了过去的事情。可我不能说,我不想让阿玛和费扬古担心,也不想让府里的人无端非议,我一直很努力,就是希望免去大家的疑虑。可如今你说的人命关天,我却是无论如何也要知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别让我像个傻瓜一样!”
菱香一阵惊愕之后,泪珠滑落眼眶,“小姐,真是苦了你了,我虽怀疑过,可没想到竟是真的,奴婢该死,小姐过得一定很辛苦吧?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我一定会守口如瓶。再说,小姐有什么不记得的,只要小姐开口,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姐你该活得有多累呀!”
菱香对我的好真是让我感动得五体投地,吃惊得都不知该说什么,最后才支支吾吾求她把那些“人命关天”的事情娓娓道来。
在菱香眼中,阿玛对额娘的疼爱表露无遗,对大娘则是客客气气,所以大娘心里有气也是在所难免,只是碍于阿玛的威严公开的场合倒也不为难额娘,努力维持自己正妻的骄傲。可自从额娘生下费扬古后,阿玛更是欣喜若狂,情不自禁就会在众人面前表达自己对幼子的偏爱,大娘的脸色明显阴郁了许多。生下费扬古对额娘来说简直就是九死一生,生产时因为失血过多差点一命呜呼,可活过来的额娘落下了血虚的病根,身体一年比一年虚弱,常年都要服用补血的药物。
那一年,阿玛征战在外,额娘的病情却急剧恶化。一日,菱香到厨房取东西,无意中见到大娘的贴身侍婢彩纹从厨房出来,彩纹向来与菱香不和气,所以菱香不想和她打招呼便闪到了暗处。彩纹没有看见菱香,在厨房门口四下瞅了瞅就小跑溜走了。菱香觉得好奇,走进厨房发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炉上正煮着额娘的汤药,而偏偏负责煎药的奴婢不知去了哪里。虽觉得奇怪,可菱香也没有刻意放在心上。数日后,菱香再次来厨房时,无意中听到洛舒质问彩纹在额娘的药中放了什么东西,彩纹连连解释是夫人让她这样做的。
菱香消消退回来告诉了额娘,额娘私下请来大夫查看汤药和药渣,大夫在其中发现了恶化病情的药,大夫估计这样的药额娘已经服用三个月左右了。同时大夫也坦陈额娘即便没有服食此药,不过也是再撑一年,如今服了这样的药,虽不是快速致命,但无疑加速了生命的消逝。额娘留下药渣子,随后请来大娘,和大娘在屋子里谈了很久,至于说什么,只有她们两人知道。
额娘去世前,叫来菱香,叮嘱她不许把这件事告诉墨兰和费扬古,并且把墨兰和费扬古当作菱香的妹妹、弟弟一般拜托给了菱香,菱香谨记在心。之后,大娘一改往日对墨兰、费扬古的冷冷淡淡,从此嘘寒问暖、勤心照顾姐弟俩。两年后,彩纹一次的口不择言,墨兰听到一些蛛丝马迹,一气之下便去质问洛舒,洛舒不予理睬,墨兰一再追问,推搡之下,墨兰落水,此后便没开口说话。随后彩纹自缢,这件事便被大家有意无意地石沉海底。
阿玛回京任职后,很少在众人面前提起额娘,对大娘还是如从前一般淡然客气。洛舒向来就不太靠近墨兰与费扬古,特别是墨兰落水失语后,常常早出晚归,不求功名,只求花天酒地,对待自己的额娘也日渐生疏。
我一直默不作声静静地听菱香讲述,直至她讲完我还是一声不响,仿佛这故事还没讲完,接着还会发生什么。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还好吗?说句话,好不好,都是奴婢不好,不应该对你和盘托出,我都答应二夫人不能告诉你这些,要不是看你关心大少爷,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是不是吓坏了,说句话吧,小姐,没准二夫人当初就是害怕这样才叮嘱我不要说出来,怎么办?求求你,小姐,说句话,好吗?”
怎么回事,菱香不是在讲故事吗?声音怎么变了,她为什么在哀求我,她要我做什么,要我说话,是吗?我不是乖乖地听她讲吗?怎么该轮到我讲了,我不会讲,我讲不出如此痛心疾首的故事。
菱香怎么一直哭,刚才讲故事时就断断续续不时哭泣,现在怎么哭得更厉害了,她怎么有那么多眼泪。她在说什么,好像还没有说完,可我却听不到了,我很认真地看着她,也很专心地听她讲,可怎么一句话都听不到,她的嘴唇不是一直在动吗?
前所未有的疲惫袭来,身体仿佛是被灌了铅一般沉重得连一寸都挪不动了,怎么会这么累,怎么连听故事都这么累。听不清楚菱香说话,我是不是该大声说话呢?于是我张开嘴高声喊道:“菱-香,扶我到床上躺一会儿,我好累呀!”
“小姐,谢天谢地,你总算是开口了,我还以为你又失语了,不过也不用那么大声,奴婢听得见。”菱香脸上又是泪珠又是惊喜,她怎么那么多表情,谢天谢地,我也听到她说话了,我还以为自己的耳朵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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