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退两难得王中正现在顾不得什么进兵路线了。粮食!他唯一考虑的是粮食,哪里有粮就打哪里,否则十多万的大军马上面临散伙了。于是,王中正就近攻占了宥(yòu)州(今内蒙古鄂尔多斯市所辖鄂托克前旗)。
然而,宥(yòu)州的西夏守军已经执行了坚壁清野的战术,早就带着粮食躲进了草原深处,城中只剩下五百户居民。情绪失控的王中正下达了屠城的命令,于是五百户居民的脑袋统统变成了河东军的军功,百姓的牛羊则变成了河东军的军粮,但是整个军团依旧被莫名的屈辱感笼罩着。好在侦察兵在郊外发现一个西夏粮仓,那里有一千骑兵驻守。濒临崩溃的河东军团终于找到一个出气筒,他们包围了西夏守军,斩首九百级。但是,所有的缴获加在一起也不足以供养十万大军。就在王中正一筹莫展的时候,沈括派出的运粮队前来接应。整个河东军团终于吃上一顿饱饭,随即全军退往顺宁寨(今陕西志丹县)休整。
就这样,河东军团提前退出了西征行动。不过,王中正并非唯一的活宝。五路大军之中,他的表现虽然很丢人,但这个太监总算把十多万人的军团完整带回来了。从这个角度而言,王中正的脑袋肯定保住了。在这五路大军统帅之中,表现最差、举止最恶劣、造成后果最严重的,是皇亲国戚高遵裕。
按照神宗的设想,高遵裕兵团——泾原军的五万五千人,再加上环庆军的十九万人,总共是二十四万大军——才是进攻灵、兴二州,灭亡西夏的主力。从八月底开始,李宪、种谔先后出师西征,各自都经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成功地吸引、消灭、牵制了大量的西夏军队,给王中正、高遵裕创造了极好的战略环境。悲催的王中正虽然各种出师不利,但人家至少也是准时出发的。偏偏就高遵裕的泾原、环庆军团(神宗授权他节制泾原军刘昌祚),一直拖到十月中旬才出兵,这实际上又给西夏方面多出很多准备时间。
所以,当高遵裕军团向灵州进发时,一路上的夏军早就坚壁清野、严阵以待了。高国舅率领环庆兵团从环州洪德寨(今甘肃环县城以北30公里处)出发,进兵西夏韦州城(今宁夏同心县韦州镇),只得到空城一座。一个部将告诉他,西夏已经执行坚壁清野战术,如果我军按照原定路线进兵,恐怕会误了大事,应该组织一只敢死队,带上十天的干粮奇袭灵州。高遵裕虽然没有采取这个战术,但也意识到了问题。受到部将的启发,他想到一个更大胆的方法:全军抄近路,穿越沙漠——旱海。
在进入旱海沙漠之前,高遵裕给刘昌祚发布了一道命令,要求刘昌祚率领五万五千人的泾原军团按照原定路线推进。然后,他自己带着十几万人,消失在沙漠之中。
刘昌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职业军人,尽管此次遭受如此不公平的待遇,他并没有在工作上有丝毫的懈怠。数十年前,他的父亲战死在抵御西夏侵略的战斗之中,如今他统领大军西征,也算是一雪国恨家仇了。不光是他,泾原军中很多将士的父辈都死于西夏人之手,正因如此,他们的战斗风格比之种谔更为勇猛。
如果种谔的鄜(fū)延军是凶猛狡诈的老虎,那么李宪的熙秦军就是神出鬼没的狼群,而刘昌祚的泾原军,则是一往无前的犀牛。他没有像种谔那样的巧妙伏击,没有李宪那样的千里奔袭。他的风格是一路硬打猛冲,破关战将:就算你在我前面埋伏好了,我也不绕道,就是要压倒你!所以,虽然西夏方面也在泾原军团的必经之路——磨脐隘渡口(今宁夏同心县境内)——依托清水河布置了一场伏击战,妄图报无定川的一箭之仇,这次的伏击却被刘昌祚硬生生的突破了。在强渡磨脐隘的战斗中,有一个男人手持两面盾牌,第一个发起冲锋。这个人,就是泾原军的主帅,刘昌祚。
他是一个身先士卒的统帅,但是在具体的战术上,没有丝毫的鲁莽。刘昌祚非常善于利用兵种之间的克制关系,也非常善于借助地形地貌:先是神臂弓发起掩护射击,然后是长枪兵和长刀兵迅速跟进,最后是铁骑集群渡河,从侧面冲击敌阵,一锤定音。整个战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强渡磨脐隘之后,由于粮草不足,刘昌祚也临时改变了原定路线,转而攻占了西夏的另一个粮仓——鸣沙洲,从地窖里挖出了上百万石的粮食(一百二十市斤为一石,百万石约为六万吨),当下解除了燃眉之急,也顺便绕过了西夏军队重兵把守的牛首山(今宁夏青铜峡市)。手里有粮,心里不慌。从鸣沙洲出发,满载粮食的泾原军团,不慌不忙的来到灵州城下,给西夏守军一个巨大的惊喜。
让刘昌祚意想不到的是,灵州的夏军居然主动出城作战。他们大概是想趁着泾原军立足未稳,来个以逸待劳吧。就在夏军冲出城门的那一刻,刘昌祚开心的仰天大笑,然后整个军团也跟着大笑起来。他们欢笑着向夏军面对面冲去,仿佛这不是战斗,而是老朋友的久别重逢。
这是什么情况?
其实泾原军团是在向城门冲锋。原本计划付出惨重代价才能破开的城门,居然自己打开了。此时不冲,更待何时?经过强渡磨脐隘的战斗洗礼,在泾原军团眼中,那些喊打喊杀的西夏守军已经是草鸡土狗罢了。
刘昌祚继续一马当先,率领上千人的铁骑在西夏军阵中冲出了一道通路,后面数万大军跟进。整个灵州城近在咫尺,胜利已经唾手可得了!
忽然,泾原军团的背后杀出来一小队骑兵,打着“高”字旗号,直奔刘昌祚而来。原来高遵裕也穿过沙漠来到了灵州附近,听说刘昌祚已经在灵州城下了,他一面提前给皇帝写捷报,一面传令刘昌祚:务必等到环庆军会师后再开始总攻。很明显,高国舅要瓜分战功。
作为一个职业军人,尽管有百般不愿,刘昌祚还是执行了命令,鸣金收兵。于是,一场唾手可得的胜利就这样眼睁睁的消失了,数万泾原军的战士们怒目圆睁,不约而同的在内心唾骂、诅咒那个该死的高国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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