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季说，并不是所有的报废车经过维修工的“妙手”就能“回春”。这些报废车里，有相当一部分是凶车。没有一点驱邪禳灾的本事，凶车里的凶灵是不会让你接近车子的，更别说对它“动刀”了。因此上，虽然倒卖报废车的汽修店在江浙一带数目不小，但真正做凶车生意，而且能做得起来的，实在屈指可数。

宏远汽车维修店八年前就开始涉足凶车行业，也算是这一行的元老了。根基打得早，自然就有一定的规模和人力。别看店面不大，早年风头正劲的时候，从进货、维修，到“洗车”、出货，流水线作业，每条线都有专业团队负责。后来不知怎地引起了工商部门的注意，饶老板不得已精兵简政，只在每条线上留了个把人守着。

我问为什么要把我拉进来。小季笑笑说，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宏远汽车维修店最早是饶国宏和孟致远合伙开的。孟致远出意外走后，饶国宏不忍好友遗孀孤子四处漂泊，所以把我招了进来；二是表舅听说我身上有种特质，能够很好地协助小季完成“洗”车工作----尽管他们当时也不太清楚我这所谓的特质是什么。

起初听到孟致远这个名字，我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后来突然想起这是我爸的名字，儿时他拉着我的手去表舅家拜年的场景开始一幕幕在脑海中闪回。我爸在世时，我妈就说他和表舅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却没想到他俩竟然合伙做起了凶车生意。

我甚至突然觉得，我妈在给我表舅的联系方式前，一早就知道了他们实际上在做什么。换言之，我妈跟他们，其实是一伙的。

听小季这么说，我觉得挺郁闷的。被他们骗得团团转就不说了，合着招我进来，还不是冲着我的专业能力。小季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坏笑说你也不用太介怀，白天这儿还是按着汽修店的路子走，你是经理，水平肯定是有的，正好有空带一带那帮小青年。

我说表舅的店开在那么偏僻的地方，上哪招的这么多小工？小季撇撇嘴说都是些就近村落的无业小青年，学了点皮毛就给招进来了，反正工资给得少，干得是好是坏饶老板都不在意，只要别弄出啥大纰漏，就随便这些小青年折腾了。咱俩这块儿，才是肥差。

我没理会他话里的诱惑，问他什么时候来的，在这里做什么。小季看我眼神不善，讪笑说我三年前就来了，之前是我师父在做，我来顶师父的班，我是个“洗”车的。

见我不说话，他从怀里掏出张发黄的老照片说，你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正宗的茅山道士。我师父是茅山宗如假包换的嫡传弟子。喏，这是我师父的照片。

我接过照片，见上面是个头戴金冠，身穿法衣的道士，面容富态猥琐，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这家伙在网上随便下载下来的，含混地点点头，还给了他。

我总觉得这家伙说话不尽不实的，好像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瞒着我，正想再问点别的，突然想起睡觉前他跟我说过的话，脑子里一片通透，心中突地起了股无明业火。

我招招手让他靠近些，冲着他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就是一脚飞踹，嘴里大骂你小子他妈的算计我。你故意让我别管，其实就是想引我注意。你给老子下套，想拿我试水，是不是。

那家伙反应还真快，侧身避开了，我那脚正好点在他护脸的手背上。他勃然变色，回骂道你他妈咋翻脸比翻书还快，差点没踢我的脸。我这是为你好，你他妈还狗咬吕洞宾了。你别以为你是经理我就不敢动你。不比划比划你他妈不知道季爷我的手段。

我这人本来就冲动易怒，经常动不动就跟人打架，当时听他振振有词的，好像还有理了，小暴脾气一上来，撸起袖子就要开干。这家伙想来以前也不是什么善类，见我要动粗，随手从地上捡了根钢管就想往我身上招呼，却突然硬生生收了动作，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我。

确切的是，是盯着我身后。

我当时肾上腺素爆棚，可没考虑别的，这才刚刚燃起打架欲望，见他半途而废，心里老大不畅快，冲他吼你他妈不是横么，怎么这会儿装傻认怂了？

那小季对我的冷嘲热讽毫不在意，还是保持僵立姿势，好像被人定了身一般，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我见他这样的刺头都能吓成这样，想着难不成身后真有啥古怪？突然想起之前看到的怪象，背上陡然生寒。刚要作死回头，就被小季慌忙制止了。

日光灯下，小季的脸变得惨白惨白的，嘴唇也跟着哆嗦起来。他两只眼球不断地左右移动，示意我别动。我听话地点点头。我俩跟小情侣似的含情脉脉地对视了几秒钟，跟着我就发现，从他的眼球里，慢慢映出个长发披肩，垂着双臂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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