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云絮低垂。
一只身长足有六七米的金刚鸚鵡。
羽色绚烂得如同天神遗落的巨大彩绘风箏。
绕著平安城上空平稳地盘旋。
它每一次振翅。
都带起低沉的风啸,刮过城头屋脊。
引得城中百姓纷纷驻足。
仰起一张张写满惊奇的脸庞。
鸚鵡宽阔的背脊上。
劲风扑面,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黄飞虫、炎妮与炎家那位鬚髮皆白、精神矍鑠的驯兽长老並肩而立。
脚下是坚实却温热的翎羽触感。
鼻尖縈绕著大型禽鸟特有的、混合阳光与风尘的气息。
黄飞虫面色平静。
开始说起五平山上发生的事。
以一个全程在远处看、並没有上山的路人视角。
大致地讲述给炎妮和炎家长老。
他的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穿透风声,字字入耳。
“原来如此……”
驯兽长老缓缓捋著银白、柔韧的长须。
眼中精光如电石火般一闪而过,隨即頷首。
“没想到背后,竟是白莲魔教高层,妄图在五平山唤醒那等至阳至恶的妖物旱魃!”
“传说旱魃出世,赤地千里也是等閒。”
“白莲魔教图谋只怕不小!”
他低沉的嘆息里,裹挟著山雨欲来的凝重。
仿佛能嗅到一丝阴谋的腥味。
“不过,那旱魃刚飞上天空不久。”
“我就看到五平山上发生了爆炸,事后那白莲魔教高层以及旱魃双双消失无踪。”
黄飞虫笑呵呵地补充道,语气略带疑惑。
仿佛他也不清楚看到的那个爆炸是怎么回事。
目光投向那片依旧残留著焦糊气味的天空。
指尖摩挲著袖口粗糙的布料,仿佛是在回忆。
也给炎妮和炎家长老消化这些重大讯息的时间。
“按飞虫先生所说,那位白莲魔教高层的实力只怕超越了先天境,恐怕是仙人。”
“仙踪渺茫,突然出现,必定事关重大。白莲魔教行此逆天之举,必有惊天图谋。”
“此事,老夫会儘快传回族里。”
炎家长老神情严肃,沉声说道。
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块投入水中。
他宽大的袖袍在风中微微鼓盪。
显露袍下紧握的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隨后,炎家长老神情放鬆下来。
后续来看,白莲魔教仙人和旱魃应该被炸死了。
他全程凝神倾听,並不怀疑黄飞虫说的真、假。
沧桑的眼眸始终未离开黄飞虫的年轻面庞,態度也非常地友善温和。
实在是,他感应不到黄飞虫的修为,正如同蚂蚁难以测量大象的高度。
证明了黄飞虫的修为大概率要远超过他。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实力就是最硬的道理,是最无需辩驳的通行证。
既然黄飞虫拥有著远超於他的修为,本身在炎家又无恶名流传。
那对方的这份强大,便是天然、沉甸甸的信用。
炎妮立於一旁。
姣好的面容上却笼罩著一层浓重的困惑。
细长的柳眉微微蹙起。
她本以为长老驾临,会是一场高端谈判。
必定会你来我往、暗藏机锋、寸步不让的试探。
哪儿知道长老不仅全程笑容可掬,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更始终掛著和煦。
对黄飞虫的每一句话都频频点头称是。
那份毫不掩饰的信服。
简直让她疑心其中藏著什么她未曾窥破的隱秘。
她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
仿佛想从这不同寻常的融洽气氛中嗅出点什么。
金刚鸚鵡巨大的翅膀划破气流。
发出沉闷的声响。
徐徐降落回平安王府的空地上,
炎妮身姿轻盈地跃下鸟背。
足尖点地,几乎未溅起一丝尘土。
驯兽长老却未动身,反而微微侧过身,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流露出恳切之色。
目光灼灼地望向黄飞虫,传音发出了密谈之请。
他仿佛看破沧桑的眼神中透著不易察觉的期待。
“可。”
黄飞虫传音回答,轻轻应下了邀请。
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面上波澜不惊。
这位炎家长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在炎妮那茫然与果然如此的美丽眼眸注视下。
七彩金刚鸚鵡再次奋力拍打巨翼。
强劲的气流捲起地面枯草尘土,吹拂向周围人。
庞大的身躯载著两人,如离弦之箭般再度升空。
很快化作一个小点,消失在流云深处。
只在云端留下盘旋的轨跡。
“飞虫先生……”
待风声呼啸盖过一切可能的地面监听。
炎家长老不再遮掩。
目光炯炯,直视黄飞虫。
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您可是黄家的……仙苗?”
適才炎妮在场,他若点破身份未免失礼。
对方既然专门有所隱藏,必有深意。
他虽然窥破了,却也无意宣扬。
尤其下方好像还有几个大夏金牌捕头。
唯独此刻,没有了其他人,他才郑重地询问道。
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著袖口。
“不必如此客气,老人家是炎家的哪一位长老?”
黄飞虫神色如常。
语气平淡,仿佛在问今日天气。
他並不意外被这位炎家长老隱约察觉出实力。
除非身负极其高明的隱匿秘法,否则修为境界在双方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是能够窥探出一些的。
能够清晰感应对方修为深浅,则己方境界为高。
若对方修为如迷雾笼罩,那便是对方修为更强。
只是想要感知更加具体的情报,就会很有难度。
需要有丰富的经验,去识別对方周身流露的境界表徵。
如先天境最大表层特徵就是能与天地元气相融。
他修为已经达到先天境圆满,自然能够轻鬆感知这位炎家长老身上先天境后期的修为波动。
“老夫忝为炎家驯兽长老。”
炎家长老脸上绽开热切的笑容。
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今日得见飞虫先生,方知江山代有才人出!”
见黄飞虫並未否认。
他心头那团热切之火更是熊熊燃烧。
对方绝对是先天境第四层返璞归真之境!
此乃预备役仙人之境!
只要后续能够觉醒灵根,仙途便在眼前!
仙凡之別,如同鸿沟。
炎家长老心中深深羡慕,又不敢错过这场机缘。
想要与一位仙人建立情谊,无疑是困难的。
只有在仙人登仙之前结下情谊才行。
这才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说法。
若是对方已经得道,羽化登仙,仙踪渺渺。
再想攀附,那便是痴人说梦,难如登天!
能够巧合地遇见此等距离成仙只差一步的仙苗。
於炎妮是机缘,於他更是祖宗庇佑的莫大幸事!
他感觉自己心跳都加快了几分,掌心微微发热。
“微末道行,不足掛齿。”
黄飞虫语气依旧平淡,並无半分自得之色。
若非之前机缘巧合抽中了灵根……
他的武道修为提升绝不可能这么快。
这让他的心头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庆幸与后怕。
灵根实在太重要了,对习武、修仙都很有帮助。
至於奖池下一次抽取,要不要继续抽取灵根。
他还没有想好,奖池的祈愿不是百分百能中的。
后续能否抽取到更好的灵根,尚是未知之数。
“此等謫仙之姿,谦冲自牧,浑然天成!”
炎家长老看著这一幕,心中暗赞,几乎要抚掌。
他阅人无数,看得出黄飞虫是真未將眼下这足以傲视一方的修为放在心上。
那份淡然绝非偽装,绝对是发自內心的流露。
这份謫仙气度,更让他篤定了自己的判断。
“飞虫先生,老夫这儿尚有一事相告。”
长老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压得更低。
几乎成了气音,带著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老夫动身之前,得悉名捕水方圆已离开郡城,正星夜兼程赶赴平安城!”
他微微前倾身体,仿佛要確保每一个字都能传入黄飞虫耳中。
“隨行的人为准名捕冷无情、准名捕风无忧,皆有近乎先天境第二层次巔峰战力!”
“为此老夫特快马加鞭,先行一步、赶来助阵。”
紧接著,炎家长老严肃的眼神,忽然化作笑意。
“名捕出动,必有大事,但若其目標是先生……”
“只怕此行,他们是踢到了铁板上。”
炎家长老意味深长地顿了顿。
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带著幸灾乐祸意味的弧度。
他刻意加重了“铁板”二字。
他透露这个消息,自然是早早就有准备。
若黄飞虫真如同炎妮和家族护法所推测,是凭藉神兵之力才堪堪拥有长老级別战力。
他就不会提前示警,会坐等黄飞虫与名捕水方圆斗个两败俱伤,再出手相助。
既得人情,又令黄飞虫与大夏捕快彻底交恶,將黄飞虫牢牢绑在炎家的战车上。
但如今,黄飞虫乃是货真价实的黄家仙苗!
那名捕水方圆一行,无异於飞蛾扑火……
届时恐怕压根就轮不到他出手……
黄飞虫弹指间就能够解决麻烦。
只能早早卖个人情,锦上添也胜过啥没捞著。
他心中不禁盘算著这份人情能带来的长远利益!
黄飞虫闻言,心头骤然一凛。
仿佛被冰冷的毒蛇舔舐过脚趾。
前后不过短短时间,大夏名捕就盯上了他?
且阵容如此豪华——一位名捕加两位准名捕!
若他真实战力仅为先天境第二层。
此番估计必遭大难,插翅难逃!
一丝后怕的冷汗,悄然浸湿了內衫。
只能说,平日隱藏修为之举,实为明智至极!
否则,引来的恐怕就不止是区区名捕了,那將是更加恐怖的存在。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微微凝滯了一瞬。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確不可有半分大意。”
他暗自警醒,一股紧迫感油然而生。
面上,他则神色不变,语气真挚地拱手道。
“多谢长老善意提醒,此情飞虫铭记。”
“飞虫先生客气!”
“炎、黄二家唇齿相依,交情深厚。”
“若外敌胆敢犯境,自当同气连枝,共御外侮!”
闻言,炎家长老正色道,腰杆挺得笔直。
此乃炎家高层共识,既然赶不走,就化敌为友。
炎黄郡虽是炎家世代经营,但黄家也实力很强。
加上这些年多有合作,也算是相互之间认可了。
只是,大夏捕头若也想分一杯羹,那万万不行。
“长老友好之言,飞虫记下了。”
“炎黄郡乃我故土,纵日后登仙,亦不敢忘本。”
黄飞虫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清浅笑意。
炎家既主动示好,他自当承情。
难道与疑似派名捕找自己麻烦的大夏捕快结盟?
把敌人当朋友这种傻话,只能哄哄三岁小孩。
以武装斗爭求和平,则和平存。
他心中迅速权衡著利弊。
“善!”
长老脸上瞬间绽开如释重负的笑容。
眼中喜色几乎要溢出来。
能够得到一位未来仙人对炎家抱持善意。
归族復命时,这便是一桩沉甸甸的大功!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族长讚许的目光。
金刚鸚鵡平稳地落回地面。
巨大的羽翼捲起一阵尘土。
下方的两名金牌捕头,注意到黄飞虫与炎家长老相谈甚欢、气氛融洽地一同落下。
脸色瞬间变得如同吞了苍蝇般难看。
金牌捕头水平的眼底,掠过强烈的迟疑与不安。
此前,他藉口火化风明平尸身,趁著间隙已经將精心炮製的“情报”急报上司。
说某黄家子弟黄飞虫,修为平平却私自掌握上品神兵,握有五平山內幕却刻意隱瞒。
更兼行事猖狂、暴虐,肆无忌惮地击杀银牌捕头风明平,严重践踏大夏捕快尊严!
由於大夏捕头隶属於大夏,拥有仙人坐镇,面对这种挑衅,肯定会派遣强力名捕前来。
他心中盘算,来人极可能便是他那位位高权重的远房表哥的远房表舅——名捕水方圆。
此事若成,功绩不小,他自己也能够进步一番。
可若炎家执意回护黄飞虫……那纵使名捕亲至,也很难不顾炎家这地头蛇的顏面。
毕竟炎黄郡的大夏捕头也只是整个大夏捕头体系当中的一个分支。
面对身为炎黄郡顶级世家的炎家,乃至黄家,都很难想做什么、做什么
念及此,水平自然不愿见到黄飞虫和炎家走近。
奈何他自身实力不济,只能够眼睁睁地看著。
他放在刀柄上的手紧了又松,鬆了又紧。
黄飞虫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两个金牌捕头。
那眼神平淡无波,却让水平心头猛地一跳。
如同被冰冷的针尖刺了一下。
待驯兽长老跃下七彩金刚鸚鵡的后背。
黄飞虫驾起金刚鸚鵡,巨翼扇动,直衝云霄。
他需寻一僻静处施展御兽经秘法开始引气入体。
方向,正是那浓烟未散的焦土——五平山。
此举落在两个金牌捕头眼中,自是疑竇丛生。
感觉黄飞虫的行动充满了欲盖弥彰的意味。
然黄飞虫已浑不在意,身影迅速消失在云端。
两名金牌捕头交换一个阴霾的眼神,无声的忧虑在空气中瀰漫。
五平山方向。
浓烟滚滚,如同大地上丑陋的伤疤。
火势虽已减弱,却將周遭数片山林焚为焦炭。
空气中瀰漫著刺鼻的焦糊味,呛得人喉咙发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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