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通往联盟的关联高校,还是进入那些背景深厚的巨企附属培养院校。
最终,他全都放弃了,他以一种近似自毁的方式,表达叛逆,拯救自己。
想到这里,魏子轩的眼神反而更加平淡,他感觉自己似乎也没有立场去强迫魏子桐做什么。
他自己选择的路,又有什么资格去指点別人呢?
魏子桐一直低著头,显得心事重重。
她犹豫了很久,嘴唇翕动了几次,才终於鼓起勇气,抬起清澈却充满困惑的眼睛望向魏子轩叫道:“哥哥!”
“嗯?”魏子轩一应,露出微笑,他还挺喜欢这个叫法。
她的声音很轻,带著不確定,问道:“你究竟和爸爸妈妈之间有什么矛盾?
为什么我们的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妈妈为什么总是告诉我,叫我不要恨你?
还有……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肯回家?”
魏子轩脸上那抹浅淡的笑容瞬间僵住,隨即像被风吹散的雾气般彻底消散。
他下意识地避开了妹妹纯真的目光,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手无意识地收紧,握成了拳,指甲刺肉疼。
魏子轩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更不知道该如何向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解释当年事情里的复杂与人性的不堪。
这种茫然无措,不仅仅是魏子轩个人的困惑,更是这个时代许多“新人类”共通的迷茫。
这种迷茫渗透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家庭关係便是其中最典型、最普遍、最令人困扰的一环。
该如何看待家庭的意义?该如何定位家人在生命中的存在?
该如何去爱自己的家人,又应当为此承担什么、付出什么?
毕竟,作为生活在物质极大充沛且竞爭不足的新世界的新人类。
全自动化的工厂、超高机械化的农业庄园,极高的生產效率、极低的成本和更低的二三產业用工需求。
巨企高度垄断,几乎断绝一切晋升,也没有必要晋升,因为你完全可以选择躺平。
在一个理论上什么都不需要亲自去奋斗的时代,这些传统生存命题似乎都失去了坚实的根基。
饿了,你就能去遍布城市的福利餐厅,享用標准化生產的预製菜;
困了,你能带著简单的家当,前往官方收留所,在不固定床位上睡一觉。
只要你是介身一人,且只有一个较低的需求。
每月固定领取的救济金和消费券,加上免费的基础医疗服务,足以维持基本的生存,甚至还能略微奢侈一把。
此外,最为稳定社会最主要的要素。
每天醒来,你都可以去遍布街角的体感舱出租馆,租用一个白天的体感舱,彻底沉浸在虚擬却无比刺激的游戏和娱乐之中。
如果想要一点受联盟相关法规管控的更刺激內容,只要稍微点钱,而基础生理需求,更是作为一种基本的医疗保障,可以免费使用卫生、安全的各种各样智械、健身器材。
似乎看样子一切安好,肆意躺平的生活就在眼前。
只要几十年,你能接受永远吃著福利餐厅味道永远不变的饭菜;每天提著行李箱去收留所找个的不固定床位。
你完全可以一辈子不需要工作!
对於一个生活在这种环境下的普通新人类而言,歷史上的那些真相对错,与他们有什么关係呢?
家庭这种传统的羈绊,又与他们有多大关係呢?
有必要为了一个看似与自己无关的未来,而去承担什么虚无縹緲的责任吗?
有必要为了一个隨时可以在经济上、法律上一刀两断的家庭关係,去付出所谓的情感,承担所谓的责任吗?
新人类不知道这个答案,他们在新的经济基础下,依然以传承下来的旧的方式和思想生活!
然后新的经济基础,將旧的生活方式碾死,魏子轩就是其中变化的一个受害者,下一个应该是魏子桐。
……
沉默了许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凝固,魏子轩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低声反问道,声音有些沙哑:“他们……什么都没有跟你详细说过吗?”
魏子桐轻轻地摇了摇头,她拧著细长的眉毛,努力回忆著,断断续续地说:
“好像说过一点点。
妈妈说,是因为他们之前……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然后爷爷就把你接过去抚养了,你就不在回来了。
所以所以爷爷后来把他所有的资產,都留给了你。”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愈发微弱,带著一种她自己也无法理解的迷茫。
“他们让我……不要因为这个而恨你!”
她其实並不完全理解这其中的因果关联。
至少,在魏子桐目前的人生里,她还没有经歷过为钱发愁的窘迫。
也尚未真切地意识到,自己与一个理论上唾手可得的、亿万家產继承人的身份之间,究竟隔著多远的距离。
因此,对於那些资產归属所带来的巨大影响,她並无切身的感受。
魏子桐不自觉地咬住了右手食指的关节,这是她从小思考难题时的习惯动作。
她困惑地追问,眼神里是全然的真挚与不解:“可是……我为什么要恨你呢?
这……这关我什么事情啊?
还有爷爷去世的时候,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了。”
魏子轩那张紧绷了许久、几乎有些僵硬的脸,在听到妹妹这句毫无芥蒂的疑问后,忽然鬆动了一下。
他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真正释然的、带著些许苦涩又仿佛放下重担的笑容。
他巧妙地绕开了前一个尖锐的问题,只是將目光投向窗外迷离的夜色,声音平和地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
“有六年了吧?那时候,你才刚上小学一年级……”
其实是七年多、快八年了,魏子轩记错了!
两人又断断续续地聊了一会儿,气氛不再像最初那样尷尬。
最终,魏子桐站起身,告別说了句“我该回去了”,便离开了214包厢,回到了隔壁的213。
魏子轩静静地坐在原处,听著隔壁门开合的声音,默数了十几秒后,他也迅速起身,悄无声息地跟了出去。
他刚好看到魏子桐纤细的背影进入在213包厢门內。
他正欲转身快步走向楼梯口离开,就在这时,213包厢的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他的生父魏启明带著些许醉意,脚步略显虚浮地走了出来。
魏启明脸上泛著酒后的红晕,眼神有些涣散,他径直走到214包厢门口,带著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一把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包厢內空无一人,只有那盆兰在灯下静静吐露幽香。
魏启明望著空荡荡的房间,怔忡了片刻,脸上掠过一丝清晰的失落,隨即化作一声沉重的嘆息。
他摇摇头,带著满身酒气,转身步履蹣跚地朝著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么,究竟是真的感到后悔。
而是在失去那份亿万家贯之后,而被迫接受的教训。
魏子轩记得爷爷在走前屡屡叮嘱自己,千万不要原谅他们,即是他们再怎么道歉懺悔!
真是知子莫若父,知孙莫若爷!
而魏子轩隱在楼梯转角处的阴影里,將这一切尽收眼底,没有回头,走向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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