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因着顾楚楚，我觉着今后的日子只怕再不太平。令人惊讶的是，第二日便传了来个消息：顾楚楚因伺候王爷有失，被削了位份，指派到竹苑守着了。
竹苑是前朝王家里的祠堂，祠堂让当年那场大火烧了个干净，却留下许多名贵竹种，经年累月的又长了出来。襄王建府时，怜惜那些好竹子，便围了个院子叫竹苑，因避讳前王家的祠堂处，才一直无人居住，冷清得很。将顾楚楚发派到那儿，真和被打入冷宫差不多，说忘就忘了，一辈子都出不得头。
顾楚楚被发落了，陈婉婉又活泛起来。不同的是，陈婉婉很亲近我，私下里还偷偷和我说，顾楚楚被发落了去，这可终于出了这口从小就憋着的恶气。
比起顾楚楚，陈婉婉安生许多，隔三差五只来个半天。赵桓坐在桌案那儿处理公事，本来陈婉婉想帮忙研墨，可惜试了试发现自己弄不好，还累得手疼，就还给了我这项差事，自己干脆乖乖地坐在旁边，抱了本话折子翻看，估摸差不多，便唤了赵桓去用膳。
陈婉婉也聪明，刚开始隔三差五来，后来来得愈来愈勤，直到赵桓受不了调笑似的说她，用过来教他无法专心处理政事。这话说得轻浮，细品之下其实警告意味更多，陈婉婉便当天就回去了，此后再没敢过来，总教我轻松了许多。
比起这些，我更好奇月余前在百莲池边上遇见的那位紫裙女子。我后来打听到那女子是和赵桓在宫中从小一起长大的丫头，比赵桓小了一岁，是卖身进的宫里。赵桓受封襄王时就抬了她为妾室，姓杨，赵桓母妃李娘娘给她赐名颖儿，府里均尊称她为杨夫人。杨夫人性情恬淡，不喜出风头，此前府里就她一名妾室，也从不过问府中事务，均由王管事处理。赵桓对她虽一直不错，但她对赵桓却是不咸不淡的，既不主动邀宠，也不恃宠生娇。襄王府抬进两位侍仪，不足五日便削了一个还将她“打入冷宫”，另一个又专宠数十日，杨夫人那儿却这么久都没什么动静，着实冷淡得过分、奇怪得很了。
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只要赵桓天天来玄亭斋，我仍旧每日里跟着赵桓身边，偶尔也听他聒噪地吐槽一下新进的参知政事寇准和又提官的右正言温仲舒，又对丞相吕蒙正表以同情等等。
寇准我是头一回从赵桓口中听说的，但温仲舒和吕蒙正我却早便知道了。温仲舒与吕蒙正不和，这是大街小巷老百姓都知道的事。当初温仲舒和吕蒙正同窗进士，吕蒙正寒门学子年纪轻轻便一路直升，今年年初更是封了宰相。而温仲舒却一直不咸不淡地做着小官，直到吕蒙正封相才举荐他晋了右言正。换作旁人，定是非感激吕蒙正不可，可温仲舒却和他结下梁子，隔三差五跑皇帝面前说吕蒙正坏话，还都是让人哭笑不得的鸡毛蒜皮的事儿。赵桓每日起早上朝总倦得不行，有温仲舒和吕蒙正常闹点笑话倒是有趣的很，还常与我说道这些。
这日下了朝，赵桓又与我说他二人的趣事。温仲舒在朝上又奏疏说吕蒙正买盆赊账，上梁不正，败坏百官风气，着实有趣的很。吕蒙正则辩解说内子黛菊得了一株好秋菊，让他给寻个盆，下朝回家时候在路边儿看中了这个，奈何身上无银钱，情急之下才赊账，更拖声一句“臣有罪”云云。好笑的是温仲舒竟拿这种事弹劾吕蒙正，更好笑的是吕蒙正竟还如此正式地解释，真真的有趣。
我和赵桓正在玄亭斋笑得打跌，段毅飞又尴尬地闪身进来，恭恭敬敬道：“爷，宋德英宋大人来了，正在前厅侯着呢！”
赵桓闻言，好容易止了笑，吩咐道：“你去引他来这罢！”
段毅飞应了声便去了，我一听有客来，忙也退了去沏茶以备。
我刚端了茶进门，那宋德英正先我一步进了玄亭斋，奉好茶，我便规规矩矩站好赵桓身后。
宋德英约摸三十来岁，看官服大概是侍郎一级，模样端正，一脸慎重，面有愁色。段毅飞见此，很有眼色地关了门守在门外，我便习以为常地原地不动。宋德英本看了我几眼，见赵桓与我并无什么其他表示，也就正襟危坐，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好半晌也说不出来话。
赵桓知道这便是了不得事了，起身手势作“请”，接着道：“宋大人直说便是，我赵桓一向经的得事。”
宋德英叹口气，下定决心般道：“皇上要立储了。”
一句话，短短几个字，道明一切。皇上要立储，主角不是襄王。
我心里咯噔一下，悄悄看了赵桓一眼，却发现他只是缓缓坐下，并无什么表示，有点奇怪。
那宋德英喝了口茶，接着道：“今日闭朝后，皇上又召了吕、温、曹、王等，还有韩国公几人，和我共十二位大人，共议……立储之事。”
“吕丞相和温言正怎么说？”赵桓问道。
是了，旁的人再怎么争，皇上用更听吕蒙正的话。
“吕大人自然是说立储当立长，温大人说的是立贤不立长，除了韩国公，其他众位大人虽有的说也当举贤为储，却均是举的……二皇子，”宋德英顿了顿，又说：“那韩国公虽没举二皇子，却也没推殿下，只说皇上正身壮力足，不必考虑立储之事，还推温大人的说法，为国之根本、百姓为先所虑，立储立贤，又说皇上有子嗣尚年幼，看不出什么来。”
赵桓听罢，“嗯”了一声，不再言语，像是在思量着什么。
宋德英看半天赵桓都不说话，便道：“以我所看，若无大的变故，太子之位，必为二殿下了。”
赵桓皱了皱眉，冷笑一声，道：“便让他当这个太子，只怕他还受不住呢！”
宋德英也皱眉道：“王爷，您这是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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