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无论如何,基于某人一贯的德性,是不会让我有机会陷入自艾自怜里太久。
所以,没等我来得及抱头返回宿舍楼,那辆破车吐着烟又“吱嘎”一声停在老地方。我琢磨它其实就只绕着门前车道转了一圈,让驾驶大爷得空泄泄怒气罢了。
一想到他骂骂咧咧拍着方向盘猛踩油门,然后又不得不转回来的糗样,我忍不住破涕为笑,也颇有劫后余生的莫名庆幸,悻悻然瞧车窗滑下。
“靠,被你一闹腾,差点把刚才想说的正事给忘了。”宋大专家似也些不好意思,或还残留点气未消尽,愣是不肯拿正眼瞧我,不过语气已平静如常。
“还记得刚才老虫子说的话吗?”
“你也丢了什么宝贝吗?”我连忙回想,好像听他们说过类似的事。
宋专家横过一眼:“该记的不记不该听的瞎听……他后来说的呢?”
我默然,又问:“哦哦,缚魂咒?”
“对,将人魂缚在尸体上,不解咒不轮回,肉身化魂魄散。”他重复先前江老伯的话,转头正色看我,“你再仔细想想,能否确定在张天民妻子身上看到的是同样的咒纹吗?”
我抚额想了好一会儿,最终摇头:“只能确认是相似的,但是否一模一样就不知道了,那天时间太短,留下的印象没深到能做正确比对。”
宋专家皱眉思忖了好一会,终于开口:“上车。”
“呃,现在吗?天黑……”
“上车。”他不耐烦地重复。
“好吧,去哪里?”我连忙依从,快手快脚地爬上车后座,自觉至此再也不能得罪这家伙。白天去银行机器上刷过薄途留下的那张银行卡,里面只有一万五,怎么省都不够我读完高三学年加大学四年。所以,如果一定要我找出动力,就靠这项吧。
见他折回,我最终还是给自己找了个实在的理由,或许宋笑影也正是这么认为的。
“天民家。”他回答。
看着窗外幽暗天色,我又开始惴惴不安,不知道拒绝还来得及?
“别怕,有我在。”这家伙却直接堵上了我拒绝的可能性。
“去干嘛?”我只得假装安心,虽然知道一旦遇事,这个凡眼肉胎的宋渣渣可能一无用处。
“找尸体。”他淡然道。
我却能了然。如果正如江老伯所说“缚魂咒”是“将人魂缚在尸体上,不解咒不轮回,肉身化魂魄散”的效用,那么……
“你觉得张夫人的尸体,还在他家里?”
“照‘缚魂咒’的结果,如果尸体不在那屋子里,你就根本不会看到她的魂。”宋笑影点头,踩油门一路疾驶。
“那么……”我猛然忆起刚才在殡仪馆里的诡寒阴森,“照这种说法,天民的魂应在殡仪馆里,他为什么不出来见我们?”
宋笑影眨了眨眼,摇头:“可能有难处吧。显魂据说没那么容易,一般需要特定时间和环境,譬如他死去的或者留恋的地方,或者这个环境本身就特别阴,还有时辰,一天阴气最盛时就容易点。”
“啊等等,后天不能举行葬礼,不能火化天民的尸体啊,否则他不就是‘肉身化魂魄散’吗?!”越想就越毛骨悚然,我不由大了嗓门。
宋笑影拍拍我抓在他椅背上的手:“要不要立即火化是他养父该决定的事,我们如果去向他说明,暂且不论他信与不信,要知道尸体长久保存在殡仪馆是很贵的,如果老人家没法承担呢?”
“可是天民的魂怎么办?不解咒不轮回啊!”我几乎要吼起来。
“别激动,小朋友,我们先搞清楚怎么回事吧。”宋笑影叹喟,“你想想啊,天民如果真的把自己妻子的尸体一直保存在家里,那他就算不一定明白有‘缚魂咒’这玩意儿,但至少清楚自己妻子的尸体是不能被火化的。”
“对,天民可能比我们想像中还要了解一些抚娘村的问题。”我冷静下来,又疑惑,“也不一定,可能他就只是因为舍不得他老婆而要藏尸的呢。”
宋笑影点头:“基于他俩的感觉,是有这个可能。不过我认识的天民是个理性的人,而且他毕竟已经追查多年,就算没能抓到根源,也说不定刨到些什么线索了。而且天民能见鬼的事本来就很离奇,他以前喝多酒时就跟我说过他能见到自己妻子的魂,夜里两人经常相会。当时我以为他是思妻过深导致的幻觉,现在看来他只是想暗示我,可是没有直接说明,因为藏尸多年这事在常人眼里太过惊悚变态。”
我沉默,脑里不停地翻转这些零零碎碎的事,像是在一大团乱线里极其痛苦地要出个隐藏极深的线头。
抚娘村人从不流行火葬,但在我看到的幻境里,他们会烧掉女人置于祭魂罐。另外,因血咒而亡的女人都葬在“抚娘娘”坟,而抚娘村的男人……我竟从来不知道甚至没有关注过他们死后会葬在哪里,包括我那从未见过面的爷爷。
我痛苦地抱着脑袋,想若不是有纱布包裹,它可能就此要四分五裂。
“别急,别急……”宋笑影见我将头磕向椅背,连忙安抚,“至少开始有进展了,不是吗?有你在,真好。”
有你在,真好。
他轻轻柔柔地喃呢。而我想他定是独自奋战太久,累了。或许真不该质疑他对解决问题的动力,但愿他不会跟我这个还没有对人情世故开窍的小女娃计较。
我又想,他一定不会的。
一踏进天民家那扇防盗铁门,那股令我浑身难受鼻腔锐痛的阴寒似乎更甚了,可能因是太久没有活人走动。张老伯还在医院治疗,孩子住在社工那里,这个家已经荒芜冷清得就像座野坟。
和宋笑影对视一眼,我们就直接走向张天民的卧室。那张舒适厚重的大床静静地伏在原地,床上还堆着那天临走都没有整理过的被褥。
我把床上的被褥都团成一卷扔去客厅的沙发,宋笑影已将床垫扶起靠墙而立,被一层暗灰色橡胶皮囊包得密密实实的床框架裸露在眼前。宋笑影围着走了一圈,不断敲敲打打,然后找个位置,取过把剪刀“哗啦”一声将橡胶皮划开一个大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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