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医生不多,寥寥几个,胆小怕事的多,自诩清高的多,又有哪个愿意在鬼子的刀尖上舔血呢!乔子琴大学毕业不久,还是靠着楼宇的关系托人才能进到这个医院的,可以说是资历最浅的,也是唯一的女医生。
没想到她自告奋勇愿意上运尸船。只是向总管提个要求请假,说父母逃难已经回乡下去了,刚才回家就没找着他们,只见到他们留的字条,老家正好在青弋江的南岸,想顺便回去看一看他们。
这是说得过去的理由,总管对她中午去见维持会长的表现很满意,当然答应了。干脆把这件事情整个交给她。
船来了,就停在医院后门的山下。乔子琴马上叫医院的杂工动手搬运尸体,听说还有两个杂工掩埋医疗垃圾去了,正要派人去找,年轻的勤杂背着一个汉子进了医院。
医院的制度如此,每天都有教会医院的杂工下山,抬着累积的医药垃圾到江边来。药盒子、清洁纱布与药等,可以烧掉的烧掉,手术后的污血、坏掉的人体器官等等,只有抬到江边的坡地上挖坑掩埋。
日本人打来,伤亡的人多,医院的病人也多,断肢残手脚无法医治的,都只有截掉,那真叫个惨啊。今天他们抬着的一桶物件,有手,有脚,有耳朵,还有外科手术后切除的五脏六肺,本来可以和尸体一起运出去,隔天送到弋江南鲁港乱葬岗埋掉的。
但最近邪门:开始是翻译官找什么酒桶;后来是中佐亲自上山找什么洋人;再后来,又是说一个少年偷了日军司令部的东西,将他逼上宝塔,开枪打死,掉在宝塔下……总而言之,全城不得安宁。
两人一边挖坑,一边谈论发生在医院的事。年长的说杂物间邪门,主管让他搬进去住,他死也不干。另一个年轻的说,住单间多好,在地下室,没人打扰,冬天不冷,夏天不热,想去住都不让住。
年长的说,那可不是个好地方,住一个死一个,他才来不晓得。青年人就问他死了些什么人。年长就告诉他:开始那里都是放东西的,没人住。日本人来了,从南京打到湖城,伤亡人多了,走廊上都睡着伤病人,杂工也增加了十几个,没地方住了,就安排两个睡到杂物间去。
一天他们到江边处理垃圾,来了日本人的小火轮,只是从江边路过,突然就朝岸边扔了一颗手榴弹,把两人一起炸死了。
青年杂工连声咒骂,说不是房子不好,是日本鬼子坏,以后还死人没有?年纪大的说,后来的死得更惨。一个是老张,本来在医院好好的,家就住在城郊,开春了把衣送回去,当天没赶回来,就在家里歇一晚,没想到就出事了。日本人说搜查新四军,半夜闯进他家,当着他的面先是戳死了他的两个孩子,跟着强奸他老婆,还扭着让他看。血性男人怎么忍得住?挣脱了死死抓住他的鬼子,向他们扑过去,里面的两个鬼子上了刺刀,将夫妻两人乱刀戳死了……
大坑已经挖好,听到这里,年轻人将桶里的残肢断体倒进去,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愤愤地铲土掩埋,连声骂道:“他妈的,这些日本人不是爹妈养的吗?我们死了这么多无辜的百姓,要向他们讨还血债呀。”
“谁说不是?”年纪大的杂工说,“你别说,就在屋里只住了一夜的那个小黄毛,还真是个有志气的孩子,居然敢偷日本司令部的东西,最后在中江塔上痛骂日本鬼子,即使被枪击打下宝塔来,也死得值。”
两人把垃圾处理了,年轻人深深吐了一口气,突然发现江边飘了一样东西,就叫年长者看。说医院里的尸体还没处理掉,飘到咱们医院下面的尸体还要负责掩埋,干脆就把他丢到这坑里算了。
老头经验丰富一些,说这个人穿着救生衣,怎么还会淹死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院长老外是个天主教徒,也讲究救死扶伤呐。
江滩上都是乱石头,年轻人下去,用扁担把那人捞到边上,拖到岸上仔细一看,发现此人浑身冰凉,就说没气了。老头不相信,走过去摸摸鼻息,说还活着,突然吃惊了,“这不是救下外国人的那个码头工人吗?他和那个外国大鼻子一起出了医院,怎么会又漂到江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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