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金老并未立刻回答,山根印堂紧锁,双手背负,伫立北望,久久不语。
“哎!”
简担略显诧异,等来许久等到金老一声长叹,不知何意,看他面色微凝,气氛渐沉,也不敢吱声,只是静静的候着。
“老朽金明池,先祖乃李氏太子太傅关门弟子,太傅进宫之前便桃李满天下,唯独对先祖青眼有加,时常让其陪伴左右,便连教授太子学问,也要带在身边。现在想来是因为同乡之谊罢。”
金先生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起自家来历。
说到此处他顿得一顿,眼角也不免有神光动荡,想来心血略有激动。
简担也不多想,挑了这间隙,见缝插针赞道:
“原来父亲说先生乃世家之后,是真的呐!”
“哈哈哈,你父言过其实喽!不过若是没有太傅仙师那番话,想来凭先祖天赋才情,文章风流,混个一官半职也不是甚么难事。”
“太傅那番话”便是正题了,简担想道。
话音一转,金先生正色道:
“当年,李太傅仙去前三日,吩咐后人带了先祖进得卧房,以带病将死之躯,细细与先祖密谈一个时辰,谈话内容,至今已无从知晓。
先祖出得卧房,也不管太傅后人如何逼问,只是风轻云淡回答,‘太傅先师怕他走后,我朝中无人,前途受阻,劝我还乡养老。’先祖所说与李家气运无关,不免引人猜疑。三日后太傅仙逝,他便请辞回乡,曰养老。那李家后人看先祖一介书生,也翻不起甚大风浪,且其朝中也确实无甚背景,前途暗淡,还道先祖有自知之明,便也没有太过刁难,放他回乡。只暗暗派了探子,常年监视先祖——他李家只道先祖识不穿那下三滥的伎俩,嘿嘿!”
金老说到此处,也为其先人明察秋毫暗自得意一番。
“先祖回得滇中,便整日躬耕这小城一隅,期间娶妻生子,自是顺其自然之事。只不知是否受太傅仙师所托之事影响,我金氏一脉,人丁单薄,历代皆是单传一子,却是几百年香火不断。可到得老朽这一朝,恐怕是后继无人喽!”
简担听到此处,不免一阵黯然。他那早夭的大哥,原本和金先生之子同岁,自小便是玩伴,却在四岁那年,两人一道生了一场怪病,早早便夭折,这在二十年前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盖因这两家都是出了名的善人,且金先生自青年时便是这一方私塾先生,不少人受过其开导恩惠。金老那贤惠妻子,一时受不得刺激,没有几年,也跟着去了,金先生至今未再续弦,更别提生育后代。
他此刻也不知该如何接话,欲张口说几句慰藉,最终只是默默不语。
“俱往矣。你自小机灵聪慧,淳良决断。老朽早有料到会有这么一日。只不知会来得如此之早,你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郎,哎——这便是宿命吧!”
“先生谬赞。为什么会有这么一日啊?先生何出此言?太傅仙师到底交代何事?”
“哈哈哈,”金先生大笑,似是想把这愁云惨雾略微冲淡一些,笑声却在这小院里回荡,更显孤寂。
“先祖回乡之后,只传下一句家训:每隔半个甲子,便去那四山龙脉颌处,虔诚祭祀,看那龙颌土壤是否异常。先祖回乡后,不问世事,一心研究阴阳五行,奇门遁甲,偏方旁术,在命理一途颇有成就,却并无给旁人论断,只对自家之事做出批断;十甲子后伏吟断。此术其它先人并无太大兴趣,渐渐也就失传,只留下这么一句断语。”
金老说道此处,顿了一顿,对简担说道:
“此事说来话长,你且随我进屋说罢。”
到得内堂,只见四壁颓然,一几一床两个实木圆凳,挂一幅青松明月图,几个白瓷青盏,一壶热茶,一把蒲扇,纤尘不染。一派朴素。
分别坐下。金先生有喝早茶的习惯,斟酌一口,继续说:
“我年幼时也觉得先祖此语实属无稽。命运一事,不过是江湖骗子糊弄人的把戏罢?却不料自身香火断却,自先祖到我,约莫快六百余年。如今再回头想到此语,唏嘘之余神伤。于是就此道略作研究。可惜资质愚钝,不能窥得阴阳根本。也不知道先祖所说伏吟断,是否就是指自己后代,还是说那四山祭祀之事。”
简担听到此,心道这金老怕是把自己当成自家人了,否则决不能说如此秘辛。被尊敬之人信任的感觉,温暖全身,暗自决定日后若有空闲,定要来常伴左右,心中却有个疑问,便道:
“那四山龙颌,是先生自三年前就经常带我去爬的龙马、灵照、伏牛、凤凰四山么?”
金老颔首,道:
“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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