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路咧—!”
“呼——呼!”
斧锋撕裂烟雾,发出锐利的破空尖啸,每一次下劈,开山者魁梧的身躯都隨之压下,又艰难地借势弹起,腰背弓而復直,循环往復!鼓声裹挟著那沉重的步伐与挥斧的风声,震得人胸腔发麻。
没人注意的是,人群中的议论声与啜泣声都消失了。
死亡是一种属於生命的共情,人们在缅怀,追思时,还有稍许基因中带来的天生恐惧————
怕自己再不能握住他人的双手,怕自己此生不得看遍世界,就此,如枯骨安眠。
可人们突然不怕了。
这古老的,神秘的,甚至在之前会让现代年轻人会有些羞耻的仪式舞蹈,如今在真切的离別前,是如此的壮美。
似乎真有吞灾逐疫的神明俯瞰人间,將勇气与信念化为了烈火————熊熊烈火燃烧在此处,好像要烧进所有人心间。
开山身后的六位儺者,隨之踏起了古老而奇特的禹步。
双足交替重重顿地,左三右四,暗合阴阳,每一次踏下都似要將大地踏穿,把心中那份对牺牲者的缅怀与对平安的祈愿,通过这坚实的步伐传递到地下。
“敬香路清明嘞!”
又一声苍凉唱和。
六名儺者同时从袖中抽出一把把磨得鋥亮的铜钱短剑—一—那当然不是遗物,只是最粗朴、最沉实的祭祀工具,寒光在昏黄烟雾中倏然一闪,剑尖齐刷刷指向地面,如林挺立。
他们不动了,如同六尊凝固在烟雾中的古老雕像。
只有开山者仍在独舞!
他仿佛踏入了另一种玄妙境地,巨大的木斧在他手中由最初的沉重劈斩,化为行云流水的圆舞。
斧影越来越快,越来越浑圆,在他身周形成一个泼水难进的金红风圈,那风圈搅动著符纸青烟,使之旋转、升腾、盘旋直上!
就在节奏快到极致,连烟雾似乎都要被那风圈点燃的剎那!
开山者猛地將巨斧向空中拋出!
斧身旋转著飞向半空。
“咚!”
最后、最沉重的一记鼓声,如同宣告结束的丧钟。
全场死寂,针落可闻。
巨斧下落,被开山者稳稳接回手中,仿佛承接了一份沉重的归途。
香炉前,有人將三支长如手臂的粗大线香点燃,烟火气息混入符纸的硫磺味,形成一种奇特的、庄重而略带辛辣的气息。
三个戴儺面的老者,衣著比献舞者更为古旧,缓步上前,接过长香,他们不看任何人,只是对著香炉后那巨大的、悬掛著牺牲者名字的黑色屏幕,深深、深深地拜下去。
腰弯得极低。
那瞬间,时间仿佛在昏黄的烟靄中凝固。
许多鬢髮斑白、穿著旧式警服、默默站在后排的老警官们,下意识地抬手,以一个標准的姿態敬礼。
可再不会有同样的,庄重的回礼了————长长的香灰落下,无声跌入冰冷的炉鼎灰堆中。
烟柱直上,缓缓飘散开来。
那一刻,所有的悲伤、所有的敬意、所有对生死的迷茫和执著,似乎都找到了一个短暂交匯的可能。
这人间烟火的尽头,是否真有一方净土,收留这些过早熄灭的星辰?
会有么?鬼疫何时能散去?混乱何时可静默,野火何时可平息?
齐林站在人群边缘,沉默地望著那直衝霄汉的烟柱。
一只手轻轻拽了拽他湿冷的西装袖口。
齐林低头。
諦听不知何时挤到了他身边,小男孩仰著脸,脸颊被现场巨大的悲伤和他尚不能完全理解的仪式衝击得微微发白。
齐林依旧站在原地,仿佛周围移动的人潮与他无关。
但,曲尽终散场,人有离別时。
同一天,圣女甦醒的消息传来,齐林与那边约定了第二天前去探望谈话。
而在这天的夜晚————
齐林做了个几乎快忘却的————初始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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