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样的人,绝对不能简单用忠奸二字来评判,亦绝对不能只相信史书中的一面之词。
因为他们通常都极为复杂,而且都藏得极深,并且一定掌握着黑白两道都不得不忌惮的力量。
仔细想想就知道,朱厚熜这一生宠信过的大臣多了去了。
张璁、桂萼、郭勋、夏言、严嵩……这些人哪怕是在最受宠信和重用的时候,哪一个能够做到黑白两道通吃,哪一个在朝中没有一群欲除之而后快的政敌?
……
“呵呵,朕还以为到了这个年纪,已经没有什么是能令你吃惊的事了。”
似是很受用夏言此刻的表情,朱厚熜嘴角勾起一个享受的弧度,却又故作平淡的道。
“君父高看微臣了……”
夏言微微垂首,脑中正在飞快将这道密疏与最近发生的事联系起来,寻求一个最为合理的因果。
然后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
——鄢懋卿!
鄢懋卿领兵去了太原,然后关杰山就上了这么一道密疏……
所以,是鄢懋卿!
一定是鄢懋卿的手笔,除了鄢懋卿这个妖孽之外,夏言想不出天下还有谁能够办成如此诡谲的事情!
他连严嵩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收拾,令其直到被一撸到底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何况区区一个山西布政使?
只不过鄢懋卿究竟是如何办到的,夏言一时之间也毫无头绪……
不过这在他看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如果他能够看透鄢懋卿这个人,能够识破鄢懋卿的路数,如今又怎会心生惶恐,生出回乡养老的决心?
“旁的事你不必理会,只单看这道密疏提及的事,与朕说说你欲如何处置。”
朱厚熜见夏言始终面带思酌之色,接着又道。
如果说夏言之前心中还略微有些许眷恋的话。
如今再看到这道密疏,立刻又起到了一锤定音的效果,使得他瞬间彻底坚定了回乡养老的决心。
于是略作沉吟之后,他再抬起头来时,那双老眼又比此前清澈了许多:
“回君父的话,微臣以为,此事事关重大,不必等待关杰山押送到京之后再办。”
“当立即以雷霆之势将密疏中提到的翟銮、张瓒与杨博三人停职羁押,着内阁、三法司协同锦衣卫联合查办,命詹事府介入监督,以彰君父整饬吏治之决心!”
“另外,如今天下豪民有田不赋,贫民曲输为累,民穷逃亡,故额顿减,此乃国匮民穷之根源。”
“微臣以为君父正可借这回山西在朝中没有了代言的时机,下令在山西试点,重新丈量土地,清查漏税田产,整治卫所乱象,考成不职冗官。”
“此举若能在山西试点成功,便可顺势向全国推行,或可解国家社稷之困!”
“呃……”
朱厚熜听罢脑子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满脸诧异的望向夏言,
“此举会不会太过激进,恐怕引发朝臣反对,甚至是山西动乱?”
这可不是夏言的行事风格!
这老东西可人精着呢,他此刻说的这些举措又是一场新政,这么得罪人的事他会跳出来牵头?
此前这老东西做过什么,朱厚熜心知肚明。
当初他宠信张璁、桂萼实施新政的时候,这老东西就是凭张璁顶在前面推行新政得罪人,他蹲在后面“礼贤下士”捡了桃子,如此才在朝中逐步站稳了脚跟,最终声望一度超越了张璁。
所以……
别看这老东西说的好听,到头来肯定不会扮演张璁的角色。
莫不是打的又是把某个政敌强推在前面顶雷,自己则蹲在后面捡桃子趁机坐大的主意吧?
“君父,乱世当用重典,沉疴当下猛药,如今国家吏治、税赋、土地之事如同一团乱麻,唯有快刀才可厘清!”
夏言紧接着又道,
“这回形成如此局面实属不易,正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若君父依旧保守行事,恐怕治标不治本,一如君父此前新政那般无疾而终!”
呦呵?
这老东西装的挺好,竟还蛐蛐起朕不够激进来了……
真当朕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朕若命你去办,你恐怕立刻便又要推三阻四,给朕推荐旁人了吧?
心中暗骂着夏言,朱厚熜冷笑一声,故意问道:
“那么此事由你去办,你以为如何?”
夏言当即叩首拜道:
“微臣当仁不让,请君父降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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