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他们不但可以拿到宝钞暴涨产生的巨额利润。还可以通过凶猛的砸盘,将其他入场者的财富,全部套牢在宝钞上。”
“然后一旦天下有变,太仓银的危机爆发。他们就可以在完成自己的筹划之余,顺手给大明宝钞狠狠地一刀。”
陈心坚的脸色变了变,也明白了裴元的意思。
“千户是说,等到太仓出了问题,那么朝廷很可能会惯性的采取和正德五年相似的手段,再次停征大明宝钞,转而改从几大税关征收白银?”
“这手段……,也太凶狠了吧!”
想想正德五年暂停征收宝钞之后的事情。
仅仅这短短的两年,大明宝钞的价格就从一贯宝钞兑换两文铜钱,跌到了几十贯兑换一文钱。
这个跌幅,说是原地崩塌也不为过了。
一旦朝廷再次停征宝钞,引发信心崩盘,后果可以想象。
这会让本就在抛售下被砸的奄奄一息的大明宝钞,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
所有看好大明宝钞,并跟风炒作的人,也都将倾家荡产,死无葬身之地。
陈心坚终于明白了,为何在如此有利的局面下,裴千户还能说出“如芒在背”这样的话了。
他干咽了口唾沫,“千户的意思是,我们是螳螂,后面还另有黄雀。”
裴元淡淡道,“不错!”
陈心坚先是心慌了一阵,接着又想到,既然裴千户早早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个老六未必不能成为猎杀黄雀的人。
这么一想,陈心坚竟然还有点小振奋,“那千户是要和他们干到底了?”
裴元的脸上的神色平淡,话语却异常的坚定,“我裴元,绝不退让!”
陈心坚虽然不明白自家千户为啥非要坚持打这一仗,但也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多余了。
裴千户都已经在调集白银准备迎战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是,虽说信任自家千户吧……,但毕竟自己也要投入身家的。
有些事情,还是问清楚了心里踏实些。
于是陈心坚干咳了一声,讪讪道,“这么大的事情,千户总不会孤军奋战吧?这满朝上下,难道就没有愿意和我们并肩作战的?”
裴元之前显然是打定主意要自己单干的。
听到陈心坚这么问,才琢磨了下,“或许有吧。咱们的皇帝可能乐见其成,在白银交易上被收割的那些北方地主豪强,说不定也会掺和一手。”
要说到最希望宝钞价值能够拉起来的,无疑就是大明的天子了。
自从永乐之后,历代的皇帝都在努力的试图提振宝钞的币值。
因为宝钞的价值哪怕上升那么一丁点,相较于朝廷动用宝钞时的体量,都意味着能额外兑现一笔庞大的财富。
那北方的地主阶层呢?
这些以耕种为主的地主豪强,难以在对外贸易中获取白银。
南方就不同了。
他们放弃传统耕种,然后种植桑麻,生产瓷器,炼制铁器。
之后就可以把这些产品,用数倍的价格,从海外贸易换回白银。
这些膨胀后的白银,如果拿来廉价的掠夺北方土地生长出来的作物,就会彻底的破坏大明的经济结构。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还可以用南方的钱养北方的兵,缓施手段,慢慢的维持住经济平衡。
可是白银,除了是货币,本身还是商品。
它自己附带着成本和不菲的利润。
别看白银在大明稀罕,但是在很多地方,却有着丰富的产量。
如果大明彻底废掉宝钞,持续的推高对白银的渴求。
那么那些外面的商人,拿着弄来的廉价白银,就能趴在大明身上吸血,将大量的劳动所得,从大明轻而易举的收割走。
留下的,只有被破坏的经济结构,以及被白银搅的矛盾丛生的社会生态。
这踏马要是再搭配上推高白银估值的“一条鞭法”,那可真是绝了。
一条鞭法造成的白银剪刀差,彻底破坏了北方的经济。结果执政的南方派过得很爽,连军费也不是很想掏了。
——最后,刀向南指,神州陆沉。
在很多的历史分析中,总有各种各样大明亡于这,大明亡于那的各种说法。
大明到底亡于什么,裴元还真看不清楚。
但是他却清晰的认识到了一件事。
正德七年的这次司钥库上书,以及这次大明宝钞最后的一次反扑,是大明能不能活下去,最要命的时间节点。
因为如果一个国家的货币,由外国的白银商人掌控,那个这个国家的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可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稳住大明宝钞的币值,然后把带着剧毒的一条鞭法,从绑定白银转为绑定大明宝钞。
接着,以宝钞的两大主要受益群体,官员和军队,监督宝钞的发行。
大明或许真的能走出一条不同的路。
至少,在税收转为宝钞之后,朝廷也不希望收上来的税变成一堆烂纸。
官员和军队,也肯定不能容忍指望一堆烂纸活着。
利益的平衡和互相的钳制,完全足以保证宝钞的体系运行下去。
所以。
不管这个计划是哪个幕后老阴比在推动,最终又为了什么,裴元都已经做好了强行接管的准备。
——你的计划很好,但我要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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