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轻叹一声。
达府级文宝,何等珍贵?
此宝弓一开,便可自动释放《石棱箭》这道达府级文术,破空如流星赶月。
连那龟妖将都抵挡不住!
他们手中这些凡铁打造的雕弓,纵使射术再精,又岂能与之争锋?
江风掠过柳梢,吹散少年们不甘的叹息。
薛太守将骑马射柳的府院众少年,召至阁内,
他抚须长笑,广袖一挥:“来人,给诸位府院学子看赏!”
早有衙役捧着朱漆托盘鱼贯而入。
但见赐予江行舟的,乃是一口昂贵的鎏金嵌玉箭囊,内盛三支雕翎文箭,箭尾缠着紫金丝;另有一匣龙涎墨锭,并一卷鲛绡制成的《射文术》。
其余府院少年所得,则是狼毫文笔十管。虽不及首名贵重,却也都是上好的文房之物。
“谢太守大人恩赏!”
江行舟执礼甚恭,腰间玉佩轻叩作响。
“谢太守!”
众少年齐齐躬身领赏,衣袂翻飞。
马蹄声渐歇,江畔鼓声骤起。
方才的骑射比试,不过是端午文会的一碟开胃小菜,用来打发时辰。
真正的重头戏,还是龙舟赛。
此刻江面之上,百丈龙舟已如蛟龙出水,陆陆续续来到出发点,整装待发。
“咚——咚——!”
这龙舟赛,不论文位高低,
举人可挥桨,进士亦掌舵,便是白身秀才,只要胸有才气,笔下诗词文章绝妙,皆可在龙舟赛一展身手。
放眼望去,江面桅樯如林。
江州府下一府五县的龙舟精锐尽出,府学院青衫学子严阵以待。
更有漕运的赤膊力士龙舟队、世家大族的锦帆子弟龙舟队,甚至连醉仙楼的厨子伙计都组了支“酒香队”。
江面之上,数百龙舟渐次聚拢,如群鳞竞跃。
金漆描画的龙头在朝阳下泛着粼光,舟身彩绘的云纹水浪随波浮动,远远望去,整条大江竟似活了过来。
江州府,漕运码头,人声鼎沸。
一艘玄色楼船,悄无声息的隐匿在端午的热闹喧嚣之中,静停泊在码头的角落。
这艘三层楼船通体漆黑,船首的狴犴兽首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船身吃水极深,显然载着重物。
最奇的是,任凭江风如何呼啸,那面绣着暗纹的旌旗却纹丝不动,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禁锢。
船舱内,三十六盏鲛油灯吞吐着惨绿火舌,将四壁映照得如同幽冥妖域。
赵家主赵秉烛面无表情端坐主位,苍白的指节有节奏地叩击着阴沉木案几,
他身后十二名青铜面具的黑衣侍卫如雕塑般静立,唯有面具眼孔中偶尔闪过一道幽芒。
长桌四方,妖气翻涌:
东海妖庭皇鱼妖帅周身泛着淡金鳞光,身后八名妖将按剑而立。
还有,一直负责和逆种文人联络的虾兵队长——虾十九也在场,它甲壳泛着血锈色,一对螯钳不时开合,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响。
太湖妖庭妖王敖戾懒倚椅背,头顶一对蛟角的妖气若隐若现,身后七名妖将的阴影照在舱壁上。
北境白额侯虎目凌厉,额间雪纹忽明忽暗,每一次呼吸都带出森寒白雾,在桌案上凝结成霜。
“诸位大帅、侯、王”
赵秉烛突然停下叩击,声音如同钝刀刮骨,“该下决断了!”
“江行舟!
短短数月,三篇出县,五篇达府。
每篇达府文章出世,江州府人族才气便暴涨一分!
妖族气运便弱一分!
看看吧!此子尚未及冠,已有.大儒之姿。
我早说过,此子不除,必成妖族大患!.可诸位却始终未重视!”
赵秉烛齿缝间,挤出这三个字,恨的咬牙切齿。
原本,他一直处心积虑对付江阴县令李墨,也没打算针对江行舟。
可是,江行舟屡次三番破坏他的好事。
甚至打压赵家最有才气和前途的庶子,江州童生案首赵子禄,让赵府在江州府的名声越来越臭。
连这场端午节日,薛崇虎太守都不再邀请赵家,前往望江阁。
不杀江行舟,难解他心头只恨!
赵秉烛将几本泛黄的手抄册子“啪”地摔在桌上,竟震得鲛油灯焰猛地一颤。
小册子上面记载着,全都是江行舟所写的诗词文章。
烛火映照下,那些诗文标题非常刺目!
《寻隐者不遇·云深处》、《草》、《菩萨蛮·咏足》、《射壶》、《仆射塞下曲·石棱箭》、《望庐山瀑布》、《一剪梅·月满西楼》、《陋室铭》。
众妖帅、妖侯、妖王们拿起册子。
“斩蛟龙?”
敖戾眸光扫过《射壶》,那册上墨迹森然,赫然写着——[醉倚屏山笑周处,当年徒斩蛟龙名!]。
它不由冷嗤一声,“.有意思!乳臭未干的少年,也敢口出狂言——斩蛟龙!”
话音,忽戛然而止。
敖戾忽然想到,之前在太湖湖畔的无锡县城,江行舟以《石棱箭》一箭射杀它座下防御力最强的龟妖将。
说不得,这家伙,还真敢斩蛟龙!
“看这首《仆射塞下曲·石棱箭》,[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通篇不见‘虎'字,可是谁不是一眼便知,‘林暗草惊风’——这句分明是要射虎妖,却误中石棱!”
白额侯气急而笑,金瞳怒张。
飞将军李广误射石棱的事迹,它可是太熟悉了。
江行舟将此事写成达府诗篇,待传遍天下之日,丢脸的自然是虎妖一族!
“如此多的达府之作.写的真好!”
皇鱼妖帅细细的看过其中每一首诗词文章,瞳孔已彻底化作竖瞳,它用近乎贪婪的姿态深吸一口气,神情忍不住有几分痴醉——
这也不足为奇。
妖族本来就会修行人族经典,常看人族文章,品鉴之力自然是极高。
这本册子中八篇,随便挑其中任意一首诗词文章,那都足以在东海妖庭,让无数妖兵妖将哄抢。
此话一出,满座众妖陡然静默。
青铜灯盏里的鲛油“噼啪”炸响,映得众妖脸上阴晴不定。
虽然里面的内容让它们恼火。
但是不得不承认,这少年的文章才气真是恐怖!
篇篇皆是[出县]以上的锦绣文章,其中大半竟是[达府]之境!
它们从未在其他人族秀才身上,见到过如此令人震撼的天赋!
但细观其作,各篇诗词皆内容详实。
唯独那《陋室铭》处,赫然只余孤零零一个题目,墨迹全无。
“《陋室铭》全文何在?”
虾十九突然发问,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你若想知全文,自可去街头巷尾打听!此文,江州妇孺皆知!”
赵秉烛顿时眉头一跳,瞪了不知死活的虾十九一眼,冷道。
他岂敢落笔?
逆种文人抄录此铭,便轻则文宫龟裂,重则文心崩血!
赵府的逆种文人,如今是看《陋室铭》题目,便胆寒心惧,更勿论手抄写其内容!
只是,这种丢脸的事情,他也不好当着妖帅、妖王的面说。
“不必纠缠这些细枝末节!”
妖王敖戾眸中寒光闪烁,声音低沉如闷雷滚过:“眼下最紧要的,是如何除掉江行舟!”
“他龟缩在江州府内,有薛崇虎、周院君坐镇,府城之中戒备森严,我们的妖将若贸然潜入,无异于自投罗网!”
在人族府城,妖气稍露,便会被文道气息镇压,寸步难行。
“但——”
赵秉烛阴恻恻一笑,指尖轻叩桌案,“龙舟赛,却是天赐良机!”
“数百条龙舟一起争渡,江面极其混乱!
为夺头名,各舟举人必会疯狂施展文术——风雷激荡、云气翻涌,届时气息混乱如沸,谁能辨得清其中杀机?
刺客可藏身邻船,待文术爆发时趁乱出手;或从江底潜行,借浊浪掩护直取性命!
更妙的是……即便得手,也可伪作龙舟相撞的意外。
这是最好,甚至是唯一的机会,一旦错过这场端午龙舟赛,想要再寻如此合适的良机,几乎是不可能!
我亲自谋划此次行动,出动逆种文人!
但还需助力请诸位妖帅,各遣精锐妖将,归我调遣!!”
赵秉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杀意森然。
“可!”
白额侯的金瞳骤然收缩如针,喉间滚出低沉的虎啸,“.这是唯一的机会!”
“行!本王遣龟、蟹、蛇三妖将助你。此战,只许成!”
敖戾的龙鳞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但小的有一事不明!”
虾十九突然出声,甲壳在灯火下泛着青灰光泽。
“讲!”
皇鱼妖帅鳞片微张,它对这虾十九行事缜密的心思,越来越欣赏。
“若那江行舟根本不在龙舟之上?”
它的虾钳不安地敲击甲板,“我等这般谋划,岂非尽付东流?”
殿内骤然死寂。
众妖侯面面相觑,妖王敖戾的蛟须无风自动。
这虾兵竟道破一个致命疏漏——它们无从确知,江行舟究竟登舟与否!
赵秉烛面色陡变,指节捏得发白,狞声:“这是唯一的机会,既无退路.”猛地拍案角,“那便赌他必会登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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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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