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进累的嘴巴发臭,喝水漱口摇下车窗吐出去,瞬间被山风拍在挡风玻璃上,很快凝出朵冰。
车子又开出去,路边出现个红围巾姑娘。
姑娘穿着穿碎袄,挎着个竹篮拦车:“师傅,好心停停车。”
没有张爱军在身边,钱进很谨慎。
不过考虑到这只是个姑娘应该没有多大危险,毕竟附近全是平坦农田藏不了人。
再说有人也不怕,他身边带着黄锤呢,大事不妙黄锤先造,总有时间让他抽出枪来。
这样他就停下车往外看。
姑娘皮肤粗糙但五官秀气,两只大眼睛水灵灵的,一笑还有个酒窝:“师傅捎一程吧,自行车掉链子安不上了。”
钱进警惕:“你哪来的?去哪里?”
“我去城里走亲戚,一大早上路回红星公社。”姑娘的口音也是红星公社那一带的。
钱进下车帮她装好自行车,让姑娘坐上了副驾驶。
姑娘小心的揭开篮子拿出鸡蛋递给他:“师傅,吃个鸡蛋吧。”
钱进摇摇头:“吃过饭了,不饿。”
路上姑娘老老实实,钱进估计自己是过于小心了,便跟她聊起来。
这姑娘特别活跃,小嘴叭叭叭很能说。
红围巾一甩一甩的,像团火苗在副驾驶跳跃。
钱进好心拉她一程竟然还有好报。
经过一个雪窝子时车轮突然打滑,姑娘往外一看赶紧喊:“使劲往左打轮子!这截路底下是龙须沟,前两天有你们城里卡车栽进去冻了一宿……”
钱进使劲打方向盘,变档脚底猛轰油门总算是开了出去。
他有些后怕:“怎么还有这么个地方,以前走的时候可没有。”
“你行啊,还知道往左打转轮。”
姑娘开心的笑起来:“嗨,别瞧不起人,我是我们红星公社两个女拖拉机手之一。”
“说实话我一直想学开汽车,可惜没有这条件。”
钱进没法帮她。
他还是无证驾驶呢。
姑娘又问他:“你说你以前也跑过这条路?但我看你眼生,经常跑这条路的司机我都认识了,你是哪个单位的?要去哪里?”
钱进含糊的说:“去红星刘家。”
结果姑娘眼睛一眨激动了起来,问道:“噢,你是经常去刘家支农那个城里干部对不对?我记得你叫钱进!”
钱进笑道:“这你都知道,附近的?”
“我是下马桥的。”姑娘开心的说。
钱进知道这个地方,彻底放下心来。
下马桥生产队跟刘家是邻居了,他当初跟徐卫东开着拖拉机就去支援过下马桥的秋收工作。
这样两人算是半个熟人了,姑娘便叽叽喳喳的问他为什么一直去刘家支农,还问他刘家现在办起来的豆腐坊和鱼丸加工坊是不是他支持的。
路上有个人搭话挺好的,不知不觉到了红星公社。
钱进说他得去铁匠铺,姑娘便自觉的说:“那祝你一路顺风,我就在这里下车吧。”
“领导你看我搭了你的顺风车,本想用鸡蛋当车费,你不要鸡蛋那你要什么好?”
钱进笑着摆手:“我是为人民服务,什么都不要,什么也不图。”
“再见,女同志。”
姑娘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眼皮忽闪忽闪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卡车开到铁匠铺。
依然有不少人聚集在铁匠铺取暖吹牛,听到车响声黄老铁这次主动出来了:“哈哈,就知道是领导你来了。”
钱进笑道:“这次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得把人赶了,待会帮我打造一个大号的金箱子。”
黄老铁痛快的说:“行,这事你交给我办,今天我先给你忙活了。”
他进门去挥挥手赶人,说道:“供销社的领导找我们来打造个新工具,这需要保密,你们赶紧滚蛋吧,我这里不管热水了。”
取暖的社员们一边笑骂一边走人,走的时候眼神看过来,多少都有些艳羡。
他们知道城里领导又带来好东西了。
钱进自然是带了好东西来。
这次没带别的,带了点膏药、白酒加上一块猪头肉。
整个的猪头肉。
这在公社里头是稀罕货,四个铁匠围上来纷纷研究起来:
“大猪头啊,不得个六七斤?”
“这猪脸真肥,看着叫人咽口水。”
“城里猪脸卤的好,你们尝尝这个卤汤冻,味道真行。”
黄老铁跟钱进已经不再客气。
他抄起打铁钳子,钳住猪耳朵轻轻一撕,颤巍巍的胶质层在晨光里透出玛瑙色。
钱进说道:“待会喝两口酒,切点猪头肉再抓两把生米,今天可得麻烦黄师傅了。”
陈井底不在这里,他准备自己搭配黄老铁去抡大锤。
如此一来工作量倍增的情况下又失去得力帮手,黄老铁肯定得耗费更多力气,也得需要更多时间,所以他一早就来了。
黄老铁摆摆手:“我先去里屋干活,中午头再吃,留个念想,待会干起活来更有劲!”
“啥活?我们一起?”老狗问道。
钱进说道:“我跟黄师傅一起,我给他打下手,你们帮个忙,今天上午谁都别让进来。”
老狗点头:“行,你放心的去吧。”
钱进把黄锤拴在门口:“谁也别让进来,否则中午你没饭吃,你就是个我们的饭。”
黄锤听懂了,坐下扒着往外看,兢兢业业。
钱进已经买好了金条,拿出来后扔给黄老铁。
黄老铁看后毫不留恋:“寻思给你找个坩埚,那东西能融化黄金,咱就省事了。”
“结果乡下地方太偏僻,托人也找不到坩埚。”
钱进一愣:“坩埚融化黄金,你还怎么把它打薄?”
他倒是能买坩埚,商城有的是。
黄老铁笑道:“多简单的事,我做个模子不就行了?金水倒进去跟着模子走嘛。”
钱进一拍额头:“这事不麻烦,黄师傅,回头我给你托人买个坩埚,大学实验室里就有这个。”
黄老铁说道:“行,那今天咱们继续抡大锤!”
他把焦炭炉捅得火星四溅,夹着金条放进焦炭堆里:“这次不用煤气了,焦炭一样能达到差不多的温度,而且还好控制。”
“你第一次抡锤没数,自己数着号子,十八下就得回炉。”
说完他将军用水壶里的清水泼在铁砧上,滋啦腾起白烟。
钱进握锤的手心全是汗。
不是紧张是真的热。
烧红的金条像截凝固的晚霞,铜钳夹住的瞬间,他抡起大锤第一锤就下去了。
金条发出奇异的嗡鸣,震得虎口发麻。
“短了!”黄老铁干活的时候很严格,“我来,你看着我怎么打,蛇有蛇路鼠有鼠道,你打铁打金子都是这样,得顺着晶格纹路走。”
老铁匠布满烫疤的手掌覆盖锤柄,几下子上去金条就瘫软开来。
钱进有样学样跟着挥锤,将金板变成金片。
还是跟上次那样,金箱子是组装起来的,上下有个金盖子,然后一圈是主体。
这样黄金柔软,他可以折迭起来放入小一号的金箱里保存。
他已经有三个金盒子,现在这个是四号,尺寸最大。
外面响起黄锤的吼叫声。
钱进贴在狭小窗户往外看,蔡老六出去吆喝两嗓子又回来,黄锤坐下了。
两人忙活到接近晌午,成功把4号金箱子打造出来。
个头比钱进预想的要大。
边长得能达到一米五了。
炉火映照下,金灿灿的箱子上反射着深红色火光,看起来格外的美。
一朝回到解放前。
钱进自嘲的笑起来。
不过他心里很满意,这次能采购的物资可就更多了,不光能采购大件,还能一次性采购更多东西,比如买粮食他可以买一百公斤一袋子的了。
他把4号金箱子折迭,放入带来的木箱子里带出去锁进驾驶室。
铁匠铺大厅已经打扫干净了。
蔡老六问他们是不是干完了活可以开门了,钱进说是,他火急火燎的出门而去。
“六哥干嘛去了?”钱进尽管觉得不可能,可看他那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着急去告密。
老狗笑着解释:“回家去让他媳妇攒蒜了。”
说着他把最大的一块铁砧上的焦灰扫干净,铺开旧报纸当案板。
本来已经将卤汤凝结成冻的猪头肉在火炉炙烤下变得柔软,石头拿来快刀切成大片。
钱进还扔了一袋子酒鬼生出来:“这个下酒不比猪头肉差劲。”
随后老狗端来一个搪瓷盆,里面蒜泥飘着油滴。
“行啊,还舍得放香油?”黄老铁擦着头上汗水说道。
老狗笑:“这领导来了还不得好好伺候?”
钱进拿出一袋麻辣椒盐给他们:“蘸这个试试,别有风味。”
白酒开了封,第一杯倒进火炉里,顿时火焰腾冲:
“先敬咱打铁的祖师爷太上老君。”
黄老铁倒酒,啜着酒眯起眼:“上次在这里吃猪头肉是什么时候?”
“记不清了。”其他人摇头,“得有点年头了。”
钱进挑出整条猪上颚脆骨,蘸了椒盐递过去:“黄师傅尝尝这个。”
今天黄老铁是出大力了。
黄老铁咀嚼的满嘴喷香:“是个好滋味,你这是哪里买的?不少钱吧?”
钱进喝了口含着铁砂的水,笑道:“一分钱没,这是我手下小集体企业自己卤的,现在我们卖这个。”
“以后你们老哥几个等着吧,猪头肉让你们吃到腻歪,今年过年我给你们也准备了猪头肉猪下水,一人一副。”
铁匠们欢喜的合不拢嘴。
酒过三巡,黄老铁又拿出个布袋子交给他:“上次去看你那里孩子不少,喏,给孩子打几个玩意儿耍着玩。”
钱进拿到手里沉甸甸的,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支支银光闪闪的刀剑。
他拿到手里吃惊的问:“铝的吗?不对,太轻。”
老狗笑道:“木头包了铝皮,怎么样,手工还行吧?”
钱进说道:“太行了,这东西拿回去给那几个小东西,不得把他们乐坏了。”
聊着天吃饱饭,他带上烧烤炉准备去刘家生产队。
铁匠们很给力。
一口气给他造了六个烧烤炉,这下子夏天都够用了。
卡车再次进入刘家生产队,孩童们还是追着玩,这次倒不怕车了,估计是被家长揍怕了。
钱进在生产队办公室前停下车,屋子里的人已经在外头等待了。
除了他熟悉的刘旺财、刘有余等人,他还看到了路上捎带过那红围巾姑娘。
姑娘看到他后蹦蹦跳跳:“怎么样,领导,没料到我们在这里吧?”
钱进还看到两个陌生面孔的男子,应该就是‘我们’了。
他客气的打招呼,刘旺财抽着卷烟问他:“听红虎说话,今天你送她回来的?还去铁匠铺啦?”
姑娘叫红虎,相当猛烈的名字。
钱进将卤猪头肉和一副卤猪下水拎下来递给他,说道:“对,正巧碰上她了。”
外人在这里,刘有余爬上车后表现的很低调,只是冲着刘旺财一个劲的点头笑。
刘旺财心里暗喜,脸上平静。
他向钱进介绍了身边两个中年人。
一个是红虎的父亲盛金顺,这是下马桥生产队的队长。
还有一个则是下马桥盛家这一族的族长盛成功,属于两位管事人。
介绍过后刘旺财冲三人笑:“你们三个来的巧,领导给捎带来猪头肉和猪下水,中午咱们可以好好喝一盅。”
盛红虎快乐的笑道:“在车上我闻见了酱肉的香味,但没好意思问是什么这么香,原来是卤猪头肉和。”
钱进跟她介绍了一句‘这是我们街道企业自己卤的’,然后对刘旺财说:“你们要是有事就先谈事,我去看看鱼丸加工坊的情况。”
刘旺财招手说:“领导你别走,人家下马桥是冲着你来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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