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埋在水下的雷
面对王怀玉的吐槽,宋煊並没有接茬。
只是装作陷入沉思的模样。
王怀玉不主动恳求。
宋煊是绝不会主动告知他解决困境的法子。
许显纯出了门,直接去找外面跟著的那些僕从打探,王家左右邻居都是什么人。
面对宋使的询问,这批僕人自然是爭相告知。
顺便介绍自家主人,邀请宋状元前往赴宴。
毕竟谁都没搞明白,宋煊为什么要来没落的王家作为第一站。
他们王家在大辽根本就无法为宋煊遮风避雨,自己家的屋顶都风雨飘摇的,还怎么招待客人。
许显纯从这些人嘴里知道了一些王家的消息,包括他那萧家的媳妇要闹著和离,已经回娘家之类的事。
得到消息的契丹贵族同样面露疑色,不明白那宋煊为什么会第一个去王家。
萧孝先正在家里收拾行李,他准备带著妻子耶律崔八(契丹公主)一同前往东京城。
此时听到僕人的匯报,冷哼了一声:“我就知道这姓宋的不识趣。”
“夫君。”
耶律崔八有些不高兴:“宴请那宋状元根本就不重要,咱们能不能不要搬去东京城啊?”
“我听闻等咱们一个月赶到东京城后,那里夜间就要需要盖厚被,晨起可见白霜了。”
“再过两个月,北风呼啸,大抵开始封冻,一直要持续数月。”
耶律崔八跟著她爹去四时捺钵就早就感受过了。
十月就要避寒,前往更加温暖的永州广平淀(今西拉木伦河与老哈河合流处)。
“这是为了父皇的差事!”
“如何能半途而废?”
如此大帽子一扣下来,作为公主的耶律崔八就咽下去了许多想说的话。
萧孝先接到他姐姐的暗中叮嘱,去那里搞破坏。
那必然是选择在冬天的时候搞,破坏力更大啊?
天寒地冻。
那些民夫挖都挖不动地。
那还怎么找龙骨?
再搞严重点,就能搞出天怒人怨叛乱的后果来。
到时候辽东一旦发生叛乱,那挖掘龙骨这件事,直接就会无限期搁置。
皇帝永远都別想要找到龙骨。
萧孝先得了他姐姐的真传。
既然皇帝对寻找龙骨这件事十分上心,那你就给我去用超过二百的力气和心思去做!
如此一来,萧孝先对拼命对內就是一种无形的道德绑架,让其余人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目標不再是目標。
手段才是最终的目的。
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你像一头埋头猛衝的蛮牛,看不见前方的悬崖,也听不进去旁人的去提醒,最终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即使是自己的髮妻,萧孝先也不愿意把真正的原因告诉耶律崔八。
所以他只是开口道:“崔八,你也不想我的风头被你那八妹和八妹夫大力秋给抢走吧?”
“那大力秋可是渤海王室,他熟悉地形,辽东也有许多渤海人,都听他的吩咐。”
“万一寻找龙骨这件差事,被他们渤海人给拔得头筹去,我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个先机?”
“只要我努力那么三两年,带队挖掘到龙骨,回来同陛下交差,今后的仕途定然能够畅通无阻,你也不想我一辈子都在皇宫站岗吧?”
耶律崔八靠在萧孝先的肩膀,虽然心里不乐意去那个苦寒之地,可嘴上还是说跟著夫君同甘共苦之类的话。
萧孝先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被他们夫妻二人念叨的大力秋乃是渤海国创始人祚荣的后代,后尊为大氏。
这群皇族便全都姓了大,受到唐朝的册封。
最后一任国王受到吴越国钱鏐的册封,直到渤海国被阿保机覆灭,世子出逃高丽,被改为东丹国。
契丹人与渤海人的祖先都共同生活在一起,而且也一同参与了对武周的叛乱,只是被镇压后,双方之间的关係就变得十分紧张。
耶律阿保机討伐渤海国的时候就公然宣称为世仇。
可就算是设立了东丹国,让皇太子耶律倍去镇场子,但依旧有许多潮海人叛乱要復国称王。
契丹人只是稳住了渤海国的王室贵族,让他们参与东丹国的政治,但是依旧每年都要进贡十五万匹布、上千匹马。
这些渤海遗民復国失败了四五次还有后来者,这些年都没有停下过。
即使契丹人把原潮海国五京十五府六十二州中的两京八府三十二州的连人带地名都迁徙到辽西、辽东等地了,依旧没有阻止他们復国的愿望。
这些渤海人为了復国,还跑到了宋朝求收留。
尤其是在宋太宗与契丹人对战时期,渤海遗民的部分势力诸如大鸞河带部族去投奔宋太宗了。
这些渤海人被宋太宗画大饼待到剪灭辽国,必然让你们復国之类的。
然而这批渤海遗民大部分士卒,都是跟著宋军北伐的战爭当中死伤殆尽。
所以耶律皇族为了让渤海人不再想復国的事,也一直都在与他们的王室成员进行联姻。
大力秋面色阴沉。
不是因为宋煊去谁家赴宴让他没面子的事。
而是因为以前辽东潮海人享受许多优抚待遇,现在全都没有了。
诸如很少徵收赋税,犯了罪也不轻易判刑入狱。
甚至抚恤鰥寡孤独,举荐有才学的人当官,他们这些王室成员也能入朝为官,虽说一直不受重用,但起码是衣食无忧。
这些种种利好的政策,全都是渤海人一代一代叛乱,从辽国爭取来的统战价值。
虽说契丹人与渤海人之间一直离心离德,有著难以弥合的隔阂,但目前所有的雷都埋藏在水面下。
至少他们渤海人老实听话,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发生过叛乱了。
可现在连那些燕云之地的汉人官员,都能隨意骑在渤海人头上拉屎撒尿,著实让大力秋气愤不已。
尤其是姓韩的那个狗汉儿韩绍勛,仗著是燕云四大家族之首的核心一代,他把燕云之地的税收徵收法子,完全復刻到辽东来。
以至於现在渤海人聚居之地,被这些狗汉儿搞得苛政暴敛,民不聊生。
“这些狗汉儿,最会变著法子收税了!”
大力秋愤愤不平的拍著桌子。
大力秋眼里对以韩绍勛等人恨之入骨,巴不得吃掉他的肉,夜里睡觉睡在他的皮子上。
不光是这件事,听闻今年燕云之地的收成不太好,他们要强迫渤海人造船,然后把辽东的粮米运到燕云之地去。
谁不知道他们这些狗汉儿是想要自己要粮食,经常杀死渤海人,上报船沉人死粮损的结果。
別以为大力秋不知道宋人与高丽、倭国之间经常通过海运做买卖的事。
那么远的距离,他们都没怎么传出频繁船沉的事。
从(今营口)辰州、卢州、铁州、归州、耀州、寧州等地海运到析津府(今武清区)。
还是在渤海湾內部,这么近的距离,风浪怎么就那么大了!
海运怎么到了契丹这里,沉船事件就天天都发生呢?
这里面没有鬼。
谁会相信!
那些狗汉儿把製造好的船上报朝廷沉船,就是想要以公充私,他们好利用海运同宋人和高丽等商人走私赚钱去。
这些狗汉儿为了挣钱,不仅让渤海人出钱出力造好船只,事后还要把渤海人都给杀了沉海,以免走漏风声。
他们打著为朝廷的名义吃了契丹的“公”,还吃了渤海人的“私”。
上下其手,全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利。
他们连本钱都不愿意出,而是选择强抢豪夺。
虽然大力秋嘴里不断的咒骂狗汉儿,可那些契丹的汉人精英的操作,確实把他们这些异族人都当成了猪狗一样可以隨意杀戮的东西。
论用心计,论为家族谋私这方面。
异族人的本事確实拍马也赶不上汉人。
得知真相的大力秋,眼里全都是愤怒之色。
渤海遗民分布在契丹、高丽、宋朝境內。
虽然在异国他乡遗民人数稀少,但也总是会想法子互通一些消息。
大力秋把书信给点燃,眼里露出凶狠之色。
既然契丹人不重视我们,狗汉几还如此欺辱我渤海人。
皇帝都视若无睹。
那就別怪我们不客气了!
待到书信完全被点燃后,大力秋开始思考如何探听各种消息,送回辽东去,让他们早做准备。
再加上皇帝派人要去辽东等地挖掘龙骨之事。
大力秋认为这十万民夫的差事最终还是会落到渤海人的头上。
本来就因为狗汉儿导致许多渤海人都民不聊生。
现如今天气越发寒冷,再在辽东那块地接挖掘龙骨,冬日怎么挖掘啊?
这不是狠狠的折磨死人!
大力秋合理怀疑当今陛下他寻找龙骨就是一个藉口,目的是不断削弱渤海人的有生力量。
“夫君。”八公主耶律长寿走进门来:“方才得到消息,那位宋状元去了原楚王耶律宗信家中。”
“看样子是不会来我们家了。”
大力秋连忙迎了上去,脸上全然不见方才的阴狠愤怒之色,转而是一副笑意盈盈的面庞。
他抱住自己的妻子:“娘子勿忧,你若是真的喜欢那位宋状元的诗词,那我便亲自去宋人的使馆宴请他。”
耶律长寿眼里露出惊喜之色:“当真?”
“当真!”
大力秋攥著她的手:“旁人都是派奴僕过去,我这个駙马都尉亲自去邀请他来。”
“他们汉人最讲礼,那宋煊再拒绝我,可就是他狂妄自大了。”
听著夫君如此言语,靠在大力秋怀里的耶律长寿,满眼都是要见到自己偶像的激动之色。
大力秋嘴角的笑再次消失,还真是一个接近宋煊的好藉口。
他现在可希望宋辽两国能够打起来了呢!
耶律宗福(韩涤鲁)听到奴僕的匯报,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他只是挥挥手,让奴僕出去再探。
他在东京城的时候,就见识过宋煊的手段了,同时也跟不少閒汉打探宋煊的事跡。
別看宋煊年纪轻轻,但总归是一个有心计之人。
所以在耶律宗福看来,宋煊选择的第一站,定然是早就考虑好的。
可是那么多人都给宋煊送去了拜帖,他主动去败落的王怀玉家中,宋煊他想要做什么?
难不成宋煊还想要让王怀玉叛辽归宋,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宋朝还没本事公然违背两朝之间的联盟。
可是耶律宗福又一想到宋朝的大臣喜欢先斩后奏,架著皇帝往前走。
他又觉得这种事是可能发生的。
再加上陛下同那宋煊密聊过后,突然要大肆挖掘龙骨这件事,从里到外都透露著奇怪。
耶律宗福认为这便是宋煊在背后推动的事。
他好歹也是被耶律隆绪养在宫中,皇太子耶律宗真以兄长之礼待他。
所以还是了解这两位大辽的皇帝以及太子的。
他们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风声,就突然要做什么事呢?
耶律宗福只能奔著祥瑞上去想。
宋真宗他大肆搞祥瑞费了许多钱財,那宋煊也想要让大辽搞祥瑞,消耗国力上来想。
因为最真实的原因,就算耶律宗福是近臣也是陪在皇太子身边学习的人,皇帝耶律隆绪也没有往外说。
唯有萧菩萨哥知道真相,连萧褥斤都是自己个推导出来的。
“宋煊啊宋煊!”
耶律宗福站起身来:“你到底想要搞什么事情,我可一直盯著你呢?”
西夏使馆,野利遇乞得到消息后,连忙告知卫慕山喜等人。
“那宋煊去了原楚王耶律宗信的院子,如今是他的儿子王怀玉在那里居住,是宋人的降將。”
没藏讹庞站在一旁:“我估摸他是想要找王怀玉打探契丹內部的许多消息。”
“他一个小小的官员,能知道什么消息?”
卫慕山喜摇头道:“依照我来看,必然是想要把王怀玉带回宋朝,试探他一二。”
咩迷乞遇连连摇头:“那必然不可能,我们大夏希望宋辽之间的联盟被破坏,那宋煊乃是大宋的才子,必然不可能会给自己挖坑。”
“对。”
野利乌芝嘿嘿的笑了笑:“我预料那宋煊绝不是架子,特意找宋人装作喜欢宋煊的诗词去打探一二。”
“那宋煊虽然行事霸道,但是个极其有脑子的人,他不会那么做的。”
几个人都看向野利乌芝,没想到她会这么去做。
“我跟嫂子一同去的。”
野利乌芝连忙把她嫂子没藏月柔拉了过来:“我们听说契丹有许多贵女,都喜欢宋煊的诗词和话本小说。”
“那些送到宋人使馆的拜帖不光是男人送的,还有许多女子送去的。”
“听闻连大契丹的大长公主都两次闯进宋人使馆去见宋煊来著。”
没藏月柔也是说了打探来的消息。
“这么说来,那宋煊还十分受到契丹女人的喜欢?”
野利遇乞眼里露出不解之色:“他诗赋当真写的那么吸引人?”
“夫君,你不懂女人。”没藏月柔轻笑一声。
“哦?”
野利遇乞眼里流露出:“我没听过他写的诗赋。”
“二哥,那宋煊写的不是吸引人。”
“哦。”
野利乌芝嘖嘖几声:“那是放眼整个天下,都没有人比他写的还好的人出现呢。”
“虽说因为宋煊年少轻狂没受到什么打击,比不过大唐的李太白。”
“可假以时日,兴许他还真能与李太白媲美呢。”
如此话语,让几个党项人都有些发蒙。
他们虽然也了解中原文化,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在西北那块武力为生的地盘,什么文人都得靠边站。
你的拳头不硬,想要吃块羊肉的资格都没有,更不用说悲春伤秋之类的要写什么诗赋之类的了。
整个天下也就是宋辽之间的人才会有这种閒情雅致。
“连大长公主都对宋煊的诗赋十分喜欢,怪不得契丹皇帝召见宋煊的时候,她也在场。”
咩迷乞遇摇了摇头:“我虽然喜欢中原文化,但是对诗词歌舞一窍不通,我在这方面无法同宋煊交流。”
“別看我,要是让我跟那宋煊比试拳脚还行。”野利遇乞抱著胸说了一句。
“別看我,我能与他比马术。”没藏讹庞也是后退一步:“这玩意我从来都不碰的。”
卫慕山喜左看看右看看,忽然咧嘴一笑:“野利乌芝,你既然懂那宋人的诗词歌舞,又了解宋煊,不如由你去打探消息。”
“我?”野利乌芝眼里满是兴奋之色:“我能行吗?”
“不行。”
野利遇乞连忙拒绝。
他知道父亲的打算,等到野利乌芝大一些,再嫁给李元昊的。
现在万一传出什么事情去,怕是不利於野利一族今后的发展。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卫慕山喜根本就没有管野利遇乞的话:“那契丹的公主都能屈尊降贵的去找宋煊,你作为我大夏的女子去找宋煊,也不会引起怀疑的。”
这下子连咩迷乞遇都赞同了:“他们中原人是讲究礼的,你一个女子去见宋煊,他必然不会態度冷淡。”
“我当然不是说色诱那步。”咩迷乞遇制止野利遇乞的话:“我是听说那宋煊看不上胡女,这一点我知道的,他们那些中原人就是这样的。”
没藏讹庞则是加了一把火:“让我妹妹也陪著你妹妹去,这样就不会出问题了。”
“为了大局著想,野利乌芝,你还是要仔细考虑。”
咩迷乞遇也不是逼迫野利乌芝:“主要是我们接近宋煊太难了,连他身边的那个皇太后的侄儿,都对我们恶语相向,许多消息都无法试探出来。”
没藏月柔也是頷首:“我也陪著妹妹一起去,那宋煊定然斗不过我们两个。”
野利遇乞见妹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他也就默许了。
但愿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宋煊根本就看不上胡女。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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