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我听闻,你扒过灰
刘娥依旧脸色淡然,面无表情:
“宋知县,可是来了?”
杨怀敏连忙重复了一句。
“回大娘娘,臣来了。”
宋煊站在大殿门口的末尾回话,又从队伍当中站出来。
文臣武将分列两侧,中间留出一段空隙来。
众人回头的目光都瞧了过去。
“宋知县,近前来。”
“喏。”
宋煊往前走了十步停下。
刘娥不是很满意,她隔着帘子看的不甚清晰:
“你就站在你岳父曹侍中身边。”
“喏。”
宋煊这才大踏步的走到最前面。
刘娥示意杨怀敏随便拿几个奏疏下去,让宋煊好好瞧瞧。
众多臣子都没有想到大娘娘会如此做,直接把弹劾奏疏交给宋煊去看,这叫什么事啊?
可是他们又不敢得罪大娘娘,故而也只能在心中恼火,没有人敢当庭提出异议。
宋煊拿过来仔细瞧了瞧,弹劾自己假公济私,挪用公款。
他手握百万贯,但是没有将巨款上缴国库。
而且还用公款过度支付吏员、衙役俸禄,开设学堂。
如此行径,更是扰乱了祖制,造成其余县衙人心浮动。
若是人人效仿,对于百姓又是增加出许多额外杂税,用来满足这群卑贱的吏员、衙役的私欲。
不光如此,宋煊还被质疑以民生工程之名,行敛财之实。
宋煊递给杨怀敏,又拿过来一本继续看。
这本是弹劾自己滥用职权,以权谋私。
同贾昌朝等人结党营私,培植自己的党羽,其心可诛。
更可气的还翻了以前的旧帐,那就是初上任的时候“急征暴敛”,与民争利的罪名。
宋煊又拿过一本来,这个人是弹劾自己罔顾礼制,身为父母官却醉心于工匠之事。
诸如大价钱改造独轮车,毫无意义,大肆推广铁炉烧石炭取暖,就是在谋害百姓性命。
宋煊又拿起一本,这本是弹劾自己与契丹人内外勾结,把绝世珍宝倒卖给契丹,简直是罪不容诛。
而且契丹人三番五次去县衙与自己私会,不知道在密谋什么大事。
打上了叛徒的标签。
宋煊一口气看完之后,直接还给杨怀敏,这才行礼道:
“启禀官家,大娘娘,这些奏疏臣都看完了。”
刘娥瞧见宋煊还在极力掩饰,倒是眉头一挑:“你就不想解释一二吗?”
“臣有什么可解释的?”
宋煊如此不在意的态度,登时惹得一帮台谏官大怒。
他也忒不把我等放在眼里了。
“宋煊,你安敢如此狂妄?”
台谏官樊铮嘴里十分狂妄。
“回大娘娘,这些都是放屁之言,我觉得看了都是污了我的眼睛,不屑做出解释。”
宋煊这般恶劣的态度,着实把台谏官气的攥拳咬牙。
无论怎么讲,他们也都是品德清高,勇于言事,以儒家道统为己任,不结党营私的士大夫。
当然了,这是他们眼里的自己的高大模样。
可实际上,却是哪有如此品德高尚之人?
在包拯没有担任台谏官之前,大宋有几个有敢于犯颜直谏的台谏官闻名的?
没有一个。
王曾也瞥了一眼宋煊,倒是觉得他这个性子,想要担当大任,还需要好好磨砺一下。
曹利用虽然觉得自己女婿说话就是让人觉得解气,可是他明白在朝堂当中厮混,并不能靠着解气往上更进一步的。
朝中的这些文官老登们,有的是借口说要磨砺你把你外放到边关去吃苦。
等等。
曹利用突然回过味来,自己的好女婿一直都想要西北去建功立业。
他此时此刻这么不客气,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纵然是刘娥也被宋煊如此强硬的态度搞的,一时间失了神。
他一向如此刚硬的吗?
好像是的。
曹利用这边的武将就觉得宋煊真够厉害的。
年纪轻轻不猖狂,等老了猖狂有屁用啊?
反倒是台谏官群体自然是大声鼓噪,开始纷纷出列,请求整治宋煊。
还有同僚拉着韩亿想要出列,但是被韩亿给拒绝了,虽然为台谏官,但他就说不出来。
“韩宗魏,同僚都站出来了,你为何做缩头乌龟?”
“我又没上奏疏弹劾宋状元,况且你们做的就是对的吗?”
“你!”
韩亿稳稳当当的瞥了同僚一眼,瞧着众人都出去了,唯独剩下他与王曙岿然不动。
王曙也没有掺和一脚。
他不单单是为了自己女婿的凶案,更多是同宋煊接触多了,不认为他是那种人。
韩亿能往上更进一步,还是靠着宋煊的缘由,更不用说他弟弟与宋煊是同窗。
宋煊任职以来所做的事,他都看在眼里。
就算宋煊真的如同他们弹劾的那般,那也是宋煊有本事。
君不见李士衡虽有巨贪的名声,可依旧把三司使的财政把控的极好,每年都有盈利,国库里的钱一文不少。
似这等有着管仲理财的能手,更是大宋所缺少的。
韩亿脑子可没泡,更不会人云亦云,为他人驱使随意攀咬同僚。
宋煊瞥了站出来的这帮人一眼,很好。
果然这样站出来才能认清楚谁是“敌人”。
谁是朋友。
要不然一会攻击的群体扩大化,殃及鱼池,伤及无辜,宋煊还要赔礼道歉,没必要的。
坐在皇帝宝座上的赵祯,瞧着宋煊如此操作,一下子就引蛇出洞。
不愧是十二哥!
这帮人还觉得自己特别有理,是十二哥心虚了。
殊不知如此狂妄的行为,就是让这帮跳梁小丑主动跳出来,免得他不好进行打击。
赵祯有些想笑,但是在殿前吵吵闹闹的样子,又得绷住神色。
吕夷简瞧着宋煊如此狂妄的神态,是谁给他的勇气,如此堂而皇之的抨击台谏官。
纵然是他们这些宰相,被台谏官接连弹劾,那也是要请求官家对自己外放的,如此来避嫌。
唯有官家回护说不必如此,他们才能继续在这个岗位上干。
要不然只能乖乖让出位置,调离京师。
毕竟宰相们也是要脸的,绝不能被贴上眷恋权位的名声。
大宋对权臣这件事,那可是极度的警惕。
毕竟大宋起家,那也是因权臣上位的,该有的防范还是有的。
宰相都要好几个人才行,绝不能出现一人独揽大权的现象。
“大娘娘,臣请求罢免宋煊知县一职。”
“臣附议。”
“附议,不仅要罢免,还要彻查他的账目,免得他中饱私囊。”
“此等歪风邪气,要坚决杜绝。”
“否则我大宋吏治将毁于一旦。”
“臣也附议,请大娘娘与官家下诏。”
大殿内,登时吵闹一团。
曹利用一时间不知道是要着急还是要为自己的女婿辩解,他向来自己有主意。
张耆瞧着宋煊这幅浑不在意的模样,倒也没出声。
此等言论不就是空穴来风吗?
宋煊瞥了一群在自己耳边叫嚷的台谏官,他装模作样掏了掏耳朵,若无其事的弹到他们的衣服上。
此举更是惹恼了这群人,殿前失仪这项罪名也直接出来了。
“住口。”
刘娥喊了一声,出列的臣子们这才躬身等待:
“宋知县,你难道就没什么说的?”
“大娘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宋煊行礼瞧着她道:“我没什么可解释的。”
“没什么可解释的,我看你是心中不服气罢了。”
刘娥替宋煊说了句话:“说说你心中不服气的话,让老身听一听。”
“既然大娘娘准许臣说,那臣可就要说了。”
宋煊此言一出,登时让诸多台谏官看着他,到底要说出什么理由来?
只要他敢解释,那必然就有许多漏洞。
“讲。”
宋煊负手而立:“不知道这位靠着我如此近的台谏官,姓甚名谁?”
“本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樊铮是也。”
“好,臣想请问,弹劾我的这些台谏官们,可是有什么确切的证据?”
“祖制之法,纠逖官邪,扶持国是,自然是风闻奏事,纵然是自相也无权管辖。”
樊铮昂着头回了一句,他祖上那也是高门显贵。
“哦,竟然是这样,本官任职尚短,倒是不清楚此事,受教了。”
宋煊瞥了樊铮笑道:
“既然是风闻奏事,不知道樊台谏是从哪里听来的?”
“你管我!”樊铮哼了一声。
“好好好。”
宋煊忍不住抚掌大笑道:
“诸位也是认同樊台谏的想法喽?”
“自是认同。”
“不屑与你说这些。”
“就是,无知小儿。”
听着这些话,宋煊倒是不在意,可曹利用怒目而视,伸手指着他道:
“我女婿若是你们嘴里的无知小儿,整个大宋所有的进士便连三岁小儿都不如。”
“你们这几个连个状元都考不上的,全是狗屎!”
曹利用这番话极具侮辱性。
这几个台谏官听的虽然恼火,可也不得发作,只能别过头去,无法辩驳。
说了此话的人,那也是脸色通红。
不小心忘记了宋煊连中三元之事,一下子得罪了历朝历代的进士。
整个朝廷,有几个能考得过宋煊的状元郎的?
更何况天圣五年状元,竞争强度就比历届都难。
至少是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强度!
这一点,他们谁都喷不了。
反倒是宋煊连忙宽慰道:
“曹侍中,您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呢,这些人都是嫉妒您女婿有才华还有敛财办事能力,才会疯狂攀咬的。”
“哼哼。”
曹利用重新站稳后,几个台谏官果然嘴巴都放干净了。
再也摆不出官场老辈子的姿态来了。
宋煊微微侧身,瞧着面色难看的樊铮:
“樊台谏官,我请问前几日被明正典刑的大娘娘姻亲王蒙正之子王齐雄。”
“他当街杀人,此事闹的满城风雨,我怎么没听到你风闻奏事啊?”
“此事,早有判决,自然是无需我等上奏。”
樊铮强硬的回了一句。
“是谁判决的?”
面对宋煊的追问,樊铮扭过脖子。
“呵呵呵。”
武将人群里有人笑出声来,但很快就止住了。
就连宰相的王曾等人也是颇为无奈。
那个时候他们哪里去了?
此时被宋煊质问,确实没出面。
“好啊。”宋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大娘娘姻亲马季良他擅自要官营茶叶,此事闹的风风雨雨,持续时间至少有一个月,我怎么没听过台谏官们上奏疏弹劾他?”
“反倒是由我这个不经常上朝的小小知县,当众驳斥反对他呢!”
“那个时候,樊台谏官与诸位同僚何在?”
“你。”樊铮语气都有些不足。
“当然了,我不是宰相,无法看到那些奏疏。”
宋煊又微微拱手道:“敢问王相公,可是收到台谏官此等弹劾奏疏?”
“不曾。”
王曾也没有给他们留面子,不知道是谁暗中串联此事,与他都不打个招呼。
樊铮脸色有些难看,王曾一向不喜欢眼里揉沙子,此事自然不会为他们做伪证。
更何况当时那么长时间,要不是他想要宋煊来反对,其余人可有站出来的?
刘娥轻微咳嗽了一声:“宋煊,你举例子就举例子,不要总是拿老身的姻亲说事。”
“喏。”宋煊应了一声后。
樊铮等人松了口气,大娘娘的姻亲,他们还真不敢得罪。
现在大娘娘开口了,宋煊他再无法举例子,那可太好了。
宋煊确实依旧追着杀:
“敢问诸位台谏官,当初开封府尹陈尧佐徇私枉法要护着的王澥私酿犯禁在先,杀人灭口在后,你们为什么没有弹劾他?”
樊铮脸色微变,宋煊现在开始上高官强度了。
如今陈氏兄弟都被踢出京师了,一个去天雄军驻守,一个在滑州水灾那里忙前忙后,将功补过。
刘娥听这个例子,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她也知道宋煊总是提自己的姻亲,那今日怕是说不完那些枉法之事了。
宋煊再次高声道:
“当年殿试有人在考场上使用毒烟毒害我,你们这群台谏官怎么全都跟死了一样!”
“一个发声的都没有?”
“还说什么大宋向来最重读书人,纠逖官邪,扶持国是,我呸!”
宋煊毫不客气的道:
“什么他娘的风闻奏事,不过是一群~沽名钓誉的几个小人罢了!”
宋煊如此不客气的言语,登时让樊铮等人破防了。
“你才是小人。”
“我等秉公上奏弹劾。”
“就是。”
就算宋煊说的是事实,可他们岂能轻易低头?
“嘬嘬嘬。”宋煊伸出手笑道:“我又听到狗叫了!”
“诸位快来听一听狗叫的有多激烈。”
“哈哈哈。”
武将人群这下子终于绷不住了,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宋状元可太会说了。”
“还得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就是会说话。”
“嘿嘿嘿,狗叫声原来是这样啊。”
他们这群武将,也没少被台谏官弹劾。
反正弹劾武将在大宋那就是政治正确。
不管有事没事,弹劾他们就对了。
王曾依旧站定,原来宋煊心里还一直记着他殿试当中受到的毒害。
不过也正常,若不是他有一颗狠辣的心,说什么连中三元,怕不是连卷子都无法写完。
记恨那人一辈子,也正常。
吕夷简摸着胡须重重的叹了口气,这件事怕是宋煊心中永远的一根刺了。
陈氏子弟,今后在朝堂当中定然会再无立足之地!
一想到自己亲密的盟友,吕夷简都有些头疼。
刘娥当时觉得宋煊没什么大碍,他又得了状元,再加上当时对陈氏兄弟观感不错,所以硬压下来。
看样子宋煊还心有芥蒂。
“不错。”曹利用也义愤填膺的道:
“我女婿在殿试当中受到如此不公,你们这群台谏官,全都装聋作哑,若是你们考进士之时遭到如此对待,还能站在这里大言不惭吗?”
“对,他们这是想要害了宋状元一辈子!”
“早她娘的干什去去了,今日在这里弹劾宋状元,我看他们就是当日的同党。”
“不错,同党,他们才结党营私呢!”
宋煊以及武将群体的这番话。
登时让樊铮等人破防了。
他们自从担任台谏官来,不说鼻孔朝上,那也是让诸多官员心里发怵。
从来都没有遇到今日这等羞辱。
他们气愤的想要挥舞拳头,可是又惧怕宋煊会还手。
马季良的遭遇,还深刻的萦绕在众人头上。
樊铮瞧着宋煊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挥舞笏板了,连忙低头:
“大娘娘,宋煊他口出狂言,羞辱我等,还望大娘娘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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