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外地的富商,对采石场表现出了一些兴趣,也具体深入的聊了一些事情。
结果当他把黄老板的字据拿出来,表示这采石场也有他们村子的一半时,那个富商瞟了他一眼,然后就再也没提这件事。
吃完饭,富商嘴里说着过两天就去现场看看,但后面他就再也没见过这人了。
苗东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着急就把那张字据拿出来。
包括之前对黄老板,也是操之过急,用力过猛了。
在一次次的吃瘪过程中,他慢慢的吸取教训。
一晃,就过了快两年。
后山彻底荒废了,西坪沟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甚至比以前还穷。
因为很多人已经没心思种地了,嫌钱少,嫌来钱慢。
他这个村长的威望也跌入了谷底。
然后,马伟昌就出现了。
苗东方急于找接盘侠,马伟昌又急于找赚钱的生意翻身,两人自然就一拍即合了。
不过这次,苗东方学乖了,不该说的他一句都不说。
在马伟昌来考察的时候,他还专门叮嘱村里人,表现得特别民风淳朴。
让马伟昌宾至如归,觉得这地方的人都特别热情善良好说话。
还把黄老板塑造成了一个无良商人。
最终,马伟昌决定接下了西坪沟的采石场生意。
这个时候的苗东方其实已经了解到了,采石场的权利到底是怎么划分的。
地不是村里的,而是国家的,是需要向县里申请承包的。
采石场的经营权是归承包人所有的,跟村里人也没半毛钱关系。
所以黄老板当年写的那张字据,其实一文不值。
时隔了两年他才明白过来,黄老板也知道这张字据没屁用,他之所以这么爽快地立下字据,不是他苗东方的功劳,而是黄老板为了脱身故意给了他们一张口头支票。
转头人就跑路了,也不是这个黄老板太怂,而是这个生意人太精明了,他看穿了这群村民的真实嘴脸,所以立刻止损跑路,防止更大的损失。
但他没把真相告诉村里人,因为他知道,如果说了,村里人只会怪他这个村长没本事。
他不能丢这个人。
马伟昌决定承包采石场的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在家,一盘生米,一瓶白酒,他一边喝一边想,想了整整一宿。
最后想出了一个主意,就是得吸取之前的教训,不能操之过急,要小火慢煮,慢慢拿捏马伟昌。
第一步就是防止马伟昌像黄老板一样突然跑路,有句话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得用什么办法,把人给留住。
于是,他想到自己老婆金翠萍,想到了当初和本地人结婚的知青都跑不了这事儿。
他决定效仿这个办法,只要马伟昌和村里人有婚姻关系,那他再怎么跑也没用。甚至跑了反倒是好事,那采石场就顺理成章变成村子的东西了。
至于为什么是苗根,因为她是年轻漂亮的小寡妇,加上自己和胡淑珍这层关系,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还安排苗铁军带着人在马伟昌来的时候,整了一出戏,最后自己再拿出一个“解决方案”,成功让马伟昌上钩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自信满满,但周奕知道,这事儿能成,一半在他苗东方,另一边在马伟昌本人。
如果他不见色起意,如果他内心正直,体贴顾家,坚守道德底线,这事儿也成不了。
镇上是需要企业创造税收和就业岗位的,真逼急了,镇领导出面总有解决的办法。
所以马伟昌走到如今这一步,也是他自身不够过硬。
在他的一番谋划之下,马伟昌和苗根假结婚了。
第一步算是成功了,有了婚姻关系,他就不怕马伟昌突然跑路了。
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关键,是他知道苗根是个表面看着正经,实际上骨子里耐不住寂寞的小寡妇,他可没少听说一些关于她的风流事。
他知道,早晚这两人会勾搭上,到时候再做谋划,就更有把握了。
事实证明,苗东方还是有脑子的,看人真准。
马伟昌和苗根也没辜负东叔的期望,果然勾搭成奸了。
第二步,就是慢慢蚕食马伟昌的生意。
按照苗东方的计划,他打算先想办法插手采石场的生意,学会做生意的诀窍。
等到把销路都掌握了,再想办法慢慢地把马伟昌给踢出去。
所以,才会在开工那天,发生村民围堵马伟昌的事情,苗东方明知黄老板写的是张废纸,但还是装傻充愣拿出来要马伟昌给个交代。
目的就是为了试探马伟昌的底线,好故技重施慢慢拿捏对方。
可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憨厚老实的马老板,却远没有黄老板这么“好说话”,一个电话就叫来了一大帮人。
眼看着两边就要打起来了,苗东方只能赶紧跳出来平息事态,当场把那张字据给撕了,然后上了马伟昌的车进行交涉。
苗铁军之前说他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
苗东方说,当时在车上,自己说了很多村子的坏话,说他们封建、迂腐、死脑筋,自己早就跟他们说过这个字据是前面那个黄老板诓骗他们的,怎么能找现在的马老板麻烦呢,但自己拦不住啊。
还说自己今天当着全村人的面把字据撕了,接下来肯定要被村里人骂死,但为了马老板的生意着想,这件事他扛了。他就是希望马老板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西坪沟和采石场是一脉相承的,做生意本来就是和气才能生财。
他还想着马老板赚大钱了,能让西坪沟的村民们有口汤喝。
他这一番话术下来,马伟昌也就气消了。
但他不知道,马伟昌当时也是破釜沉舟的状态,真搞僵了,影响的是他自己的生意。
既然苗东方愿意当这个和事佬,他也不会揪着不放,毕竟是生意人,利益至上。
而且出乎他预料之外的是,马伟昌还“收买”了他,说是请他当顾问,每个月给他开一百五十块钱的顾问费,也不用他去采石场上班,唯一要做的,就是管好这群村民,别再来闹事儿。
这其实就是马伟昌在破财消灾,毕竟收买个人的成本远比收买集体要低得多。
这件事,苗东方没有声张,但他切切实实地每个月都从马伟昌手里拿到钱了。
他那辆摩托车,就是靠这个钱加上之前的一点积蓄买的。
虽然他得了好处,但跟原本的计划比起来,却南辕北辙相去甚远。
这次试探,算是以失败告终,他也知道了,马伟昌不像黄老板这么好对付。
但他不甘心就这么算了,尤其是眼看着采石场的生意蒸蒸日上,越来越好。
他心里就更眼红了,因为他觉得这些都是村里的钱,是自己的钱,结果却进了马伟昌的腰包。
可一时半会儿,却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直到一年多前,他在一张报纸上看到了一篇新闻,启发了他。
新闻说的是某地一个煤矿,发生事故导致三人死亡,结果矿老板不仅不上报,还通过私了隐瞒事故,最终东窗事发,不仅矿被查封,老板还锒铛入狱。
这件事让他联想到了当初黄老板开采石场时出的那起事故,虽然当时黄老板立的字据是无效的,但事故却是真的。
他决定仿造当初出事故,搞死一个人,然后再通过从中调停来隐瞒事故,这样就能达到抓住马伟昌“把柄”的目的了。
他说自己对此非常有信心,因为采石场的生意越来越好了,如果出事就要停业整改,马伟昌舍不得这个成本。
最后自己再出面把事情压下来,那就顺理成章让马伟昌陷入两难了。
于是他开始从采石场干活的工人里选一个“幸运儿”。
姓苗的他自然不会选,所以只能从外姓里挑。
他想到过赵广平,因为赵田福之前和自己有过节,但前几年赵田福就死了,农村讲究人死债消。
可胡淑珍无意间的一句话,让苗东方最终决定还是选赵广平。
胡淑珍抱怨说赵家那小子又偷偷来找她闺女,这要是被她女婿看到,那还了得。
苗东方问,哪个赵家的小子?
然后他才知道,赵广平居然和苗根有一腿,就在苗根和马伟昌领证前不久,苗根还偷偷去打掉了一个孩子,就是赵广平的。
这让苗东方不得不选择除掉赵广平了,因为如果赵广平和苗根的奸情被马伟昌发现,马伟昌和苗根离婚的话,那对西坪沟而言,就很被动了。
但他自己不在采石场工作,没法动手,于是只能找来自己最信任的苗铁军。
当然他跟苗铁军说的什么赵广平当年砸破他脑袋,纯属扯淡,那就是他自己喝多了摔的。
可事与愿违,赵广平没摔死,而是双腿截肢成了残废。
这全然不在他的计划之中,因为他并不知道这种没死人的情况该怎么算,还能不能起到之前的效果。
但他反应也很快,立刻改变策略,开始两头装好人。
一边怂恿赵家闹事,向马伟昌索要天价赔偿,一边又假装替马伟昌排忧解难,游说赵家。
既然没能达成最初的目的,那也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了这件事。
正好让马伟昌出出血,打击打击他,顺便还能给自己加一点份量,让自己在两边都显得够有本事。
“那你为什么后面又把这份功劳让给苗根呢?”周奕问。
“哎,还不是苗壮这小子不争气啊,偷了马伟昌好几次钱了,马伟昌对他意见很大。得让马伟昌欠他们家一个人情,要不然他不让苗壮当司机了那就麻烦了。”
周奕听到这话,冷笑着问道:“苗东方,你是不是其实心里早就开始酝酿杀马伟昌的计划了?”
苗东方沉默不语,直愣愣地看着天板。
周奕这话不是空穴来风,苗壮当不当司机,对苗壮本人而言关系并不大。
因为维系苗家和马伟昌关系的人是苗根,不是苗壮。就算他不干司机了,他照样可以啃老,啃他姐。
但苗东方不这么想,恐怕只能是因为,他需要苗壮待在马伟昌身边,好掌握马伟昌的日常情况。
这种思想,必然是有更深一层的目的的。
只是这个目的什么时候浮到表面而已。
周奕又说道:“我换个说法吧,可能你当时没有所谓的杀人计划,但你的潜意识里,隐约是有这样一个念头的,是不是?而且这个念头不是赵广平出事后产生的,是你在设局让马伟昌和苗根领证的时候,就有了。”
“苗东方,我说的没错吧?”
苗东方顿时扭过脸来,眼神惊恐地看着周奕,过了几秒钟后,回答了一个字:“是。”
对于这个回答,周奕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说苗东方的能力支撑不起他的野心,但这并不代表这个算计了半辈子的男人就一无是处。
事实上他能搞出这么多事情来,恰恰说明他本事不小,只是心术不正,剩那么点智慧全用在歪门邪道上了。
苗东方承认,他确实有这个念头,但只是一个念头,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而且还有一个很实际的问题在于,苗壮可能是他儿子,但苗根不是。
他跟胡淑珍好的时候,苗根就已经出生了。
所以他担心,自己就算真除掉了马伟昌,这财产也会落到苗根的兜里,到时候自己这个东叔说了还算不算,那就是个未知数了。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没有走到最后这一步。
虽然他害了赵广平,但他爹赵田福本来就跟自己有仇,而且赵广平后来也是自己上吊自杀的,他觉得这可不能怪自己。
自己还帮赵家要来了五万块的赔偿金,这钱是西坪沟的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的金额,他们赵家一夜之间就成了村里最有钱的人家,自己这也算是帮了赵家一把。
要不然,就算赵广平腿不截肢,他这辈子也挣不到这么多钱。
但直接杀人,他还是没有这么大的胆量。
于是赵广平的事之后,情况就这么不尴不尬地维持着,他也没能想到什么好办法。
一直到了两个月前,也就是今年的五月份,他因为胸口实在疼痛难忍,刚好有事去了市里,就想着去开点药吃一吃。
其实之前隐隐也有疼痛的情况发生,但他没当回事,毕竟农村人习惯就是有病硬抗。
农村人戏称,说抗过去就好了,抗不过去那就只能躺板板了。
可这就是句玩笑话,真要躺板板了,没人不害怕。
苗东方就是。
医生当时就面露难色,表示要进一步做检查。
他心疼钱,本来不想做,让医生给他开点止疼药就行了。
但医生说你不做检查我没法给你开,最后还是做了。
结果,就像苗根交代的那样,他查出了癌症。
或者说疑似癌症,因为检查报告出来后,医生认为情况很糟糕,高度怀疑是恶性肿瘤,且已经到了晚期。
但最终确认的话,需要进行活检。
苗东方拒绝了,他表面上对医生说,死就死了,无所谓,但实际上其实就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
好巧不巧的是,回来的公交车上,前面有两个老嫂子在聊天,说是她们村的谁谁谁得了癌症,后来开刀,治好了。
他忍不住跟人搭话,又问是啥病,又问是在哪儿治好的。
下车之后,他的求生欲又被重新点燃了。
别人得了癌症也能治好,他也不管人家是什么癌,是不是真的治好了。
而唯一的问题就是,开刀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
起先,他想到了村里人。
他觉得自己这大半辈子都在为村子做贡献,村民们一定很感激自己。
现在自己遇到困难了,村民们也肯定会救自己的。
于是回到西坪沟之后,他就开始挨家挨户地找人借钱。
因为他要的数,只能大伙儿一起凑,谁家也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钱来。
可万没想到,他借十家,九家还没等他说原因,一听想借钱,瞬间就拉下脸来了。
就跟当初找接盘侠一样,苗东方屡屡碰壁,只是那次是在外面吃瘪,这次是在西坪沟。
除了苗铁军和个别已经死了丈夫、当初跟他有一腿的老寡妇外,其他人基本一提借钱就各种哭穷,稍微有点良心的,就拿个十块二十块来说让他先拿去应个急。
苗东方彻底傻眼,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掏心掏肺对待的这群人,个个都是白眼狼,见死不救。
心灰意冷的他,想到了马伟昌,他想找马伟昌借钱看病。
刚好那天马伟昌在采石场的办公室里,他就去了。
也开口了,说希望马老板看在苗根的面子上,能借自己五万块钱看病,到时候肯定还。
他说马伟昌当时在盘账,自己低声下气地站在旁边点头哈腰,可马伟昌连头都没抬一下,就问了一句:“你要是死了呢,我找谁要钱去?”
就是这句话,让他对马伟昌动了杀心。
因为之前在村里碰壁,他没有明确的仇恨目标,但马伟昌不一样了。
他觉得,如果当初不是自己点头,马伟昌根本没法在西坪沟做生意,更不可能赚这么多钱。
现在姓马的居然过河拆桥,简直不是人,他一定要让马伟昌付出代价。
而且屋漏偏逢连夜雨,他转头就听说了上面要在附近搞一条公路的事情,如果这件事真的落地了,那整个西坪沟,包括他苗东方在内,对马伟昌而言就弃之如敝履了。
两方因素迭加下来,他开始谋划,怎么才能合理的害死马伟昌,把他的财产占为己有。
他先是想到了自己老婆金翠萍自杀的事,觉得也可以把马伟昌伪装成自杀,这样就不会引起警察的怀疑。
但好端端的一个人不可能莫名其妙就自杀了,肯定得有合理的理由才行。
而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一个普通人污蔑成一个人人喊打的坏人。
这个办法,是他在那某个不能说的年代里学会的。
他就把主意打到了苗根的女儿葛芳芳身上。
在他的计划里,原本这件事就是要拉拢苗根的,毕竟能合法继承财产的人只有她。
而且他其实已经发现了一些可以说动苗根的端倪,就是胡淑珍之前问过他,女儿和马伟昌是不是闹啥别扭了,今年过年之后,马伟昌来他们家过夜的次数少了很多,对苗根也没那么上心了。
当时他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后面想想,可能两人之间出什么问题了,这不就正好能被自己利用吗?
除此之外,还得找一个人来帮自己把马伟昌给弄晕,并布置成自杀的样子。
因为他没有这个体力来独立完成这件事。
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先前医生给开的止痛药很快就吃完了,他就去镇上的卫生院,借口自己头痛难忍,让医生给开药。
这也是为什么他家里面有这么多头痛粉的药盒。
他起初想到的是苗壮,但马上又否定了,因为苗壮身材矮小瘦弱,而且做人没什么骨气,就喜欢小偷小摸。
这事如果被他知道,那早晚要穿帮。
所以最佳人选自然是人高马大的苗铁军了,加上他本就对苗铁军有恩,自然就更有把握了。
后面的犯罪计划,和前面几人交代的大差不差。
这也是他根本无法狡辩的原因,别人都交代完了,你死扛着不说,没有意义,只会让你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更不好过。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苗根这个小丫头片子居然还和他玩心眼,要他写一张字据,说万一被警察查出来,她不想坐牢。
苗根的蠢,就像是多年前看着黄老板立字据的苗东方和村民们一样。
苗东方很清楚,真的东窗事发,这张字据屁用没有,该坐牢还得坐牢。。
何况他现如今重病缠身,万一活不了,到时候就死无对证,苗根拿的就是一张废纸。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张字据居然会出现在史健的手里。
更麻烦的是,史健是在他们的计划即将“收尾”的前夕跑来敲诈勒索。
不给钱,计划将功亏一篑。
给吧,他又没钱。
而且史健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所以他只能一不做二不休,把史健除掉了。
他先答应,稳住对方,然后趁其准备离开时转身,一锤子冲着史健的脑袋砸了下去。
那张字据被他一把火给烧了,史健的尸体也埋了。
他本来打算自己埋的,但只是把尸体拖进里屋,把床挪开,就让他气喘吁吁心脏狂跳了。
没办法,他只能去找苗铁军帮忙。
苗铁军本就粗心,他则是慌了神,两人都没想到搜一搜史健的尸体,就这么匆匆掩埋了。
史健一死,让他意识到了,再不动手可能一切努力就都得付之东流了。
于是,第二天晚上,也就是七月二十七号的晚上,守在村委办公室的他拨通了马伟昌的手机号。
促使他尽快动手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他发现,二十六号那天开始,派出所对这起失踪案,突然又上心了很多。
他当然不知道,因为赵亮把事情说给了周奕听,周奕提了一些意见。
二十七号当天晚上,他把马伟昌骗到了采石场。
而他骗马伟昌过来的理由,还是葛芳芳,他说自己在采石场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滩血迹,还有一只孩子的鞋子。
他谎称自己没和任何人说,也没报警,因为万一孩子真的是在采石场出的事,到时候报了警,警察要采石场停业整顿,那就麻烦了。
所以他让马伟昌赶紧过来看看,让他拿个主意。
其实这个借口有很大的冒险成份,万一马伟昌直接报警的话,那事情就全黄了。
但他赌的就是马伟昌喜欢重要的事自己做决定的性格,二十二号那天去安桐就是,平时发工资也是,他早就摸透了这人的脾气。
果然,马伟昌二话不说就来了。
结果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至于为什么没有把人弄死后再吊上,也是因为他有这方面的经验,当年金翠萍死的时候,他听检查的老医生这么说过。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当警察发现孩子的鞋子和沾血的内裤后,自然会认定为马伟昌“畏罪自杀”。
只要等案子一结,苗根到时候就可以顺理成章继承马伟昌的遗产了。
他也就能得救了,虽然那张字据没了,虽然苗根可能还有别的心思。
但他现在不在乎,他只想着快点去看病,因为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好几天晚上,他半夜突然醒来,看见金翠萍站在他的床边,一句话不说,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知道,金翠萍想带他走。
可他不想死,他还没活够!
“我打听过了,这种病最好是去省城看,省城的医生水平厉害。”苗东方有些不甘,又有些绝望地说道。
周奕语气淡漠地说道:“苗东方,你的情况,去哪儿都没用了。”
听到这句话,苗东方没有惊愕,也没有发呆。
而是嘴角露出了一抹似哭非笑的苦笑,他大概是早就已经意识到这点了。
但人就是这样,只要有一线活下去的生机,都会不顾一切。
就算连那一线生机都没有,人也会自己画个饼,给自己吃。
这就是人性,生死关头,只求苟活。
正因如此,那些超越人性,那些在生死关头能奋不顾身舍己为人的,才是真正的伟大。
就像那个下水救人的快餐店老板一样。
苗东方双眼无神地望着天板,声音干瘪的说道:“我还没去看过大海呢……”
周奕没有再看躺在那里的他,而是扭头对李凌龙说道:“李局,我没什么想问的了,其他细节方面的问题,就麻烦川哥再跟进一下吧。我想出去透透气。”
李凌龙点点头:“去吧,辛苦你了。”
周奕走出羁押室,往楼下走去,他想给吴永成打个电话,告诉他这边的事情结束了,自己准备明天返程。
刚走到楼梯口,突然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一个人顺着楼梯往下爬。
葛芳芳爬得十分小心翼翼,当看见周奕的时候,动作顿时就停住了。
她用大大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叔叔,那战战兢兢的样子看得让人心疼。
“芳芳,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啊?”周奕走过去柔声问道。
“我……我想妈妈了……”
一句话,让周奕心头一颤。
她根本不知道,也不理解那个她最爱的,心心念念的妈妈,对她做了什么。
周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他只能过去抱起了孩子,柔声说:“芳芳,你长大了,是个大孩子了,以后要学会独立知道吗?”
他知道这种话很苍白,但他不想去骗孩子,让她抱着更大的希望再产生失望。
小女孩好奇地问:“什么是独立啊?”
“嗯……就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能总想着找妈妈。”
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差点让他破防。
小女孩怯生生地说:“我一直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的呀,我不会烦妈妈的,我就是想她了,想抱抱她。”
周奕眼圈一红,顿时扭过脸去。
没想到,小女孩却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摸了摸,说道:“叔叔你别哭,是芳芳做错了什么吗?”
就在这时,昨晚的那个女警从楼梯上匆匆跑了下来。
一见周奕抱着孩子,顿时松了一口气。“哎呀妈呀,我这就去倒点热水想给孩子擦擦身子,没想到一扭头就不见了,可吓死我了。”
“没事,孩子挺好的。”周奕强颜欢笑着把孩子递了过去。
葛芳芳也不哭也不闹,而是乖巧地冲周奕挥了挥手:“叔叔再见。”
周奕也挥了挥手,目送着女警抱着她返回楼上,他感觉眼睛有点发烫。
……
县局的一个角落里,周奕蹲在坛边准备抽烟。
他刚给吴永成打完电话。
吴永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买好票了说一声,到时候大伙儿去接你们。”
可摸遍了全身,都没有摸到烟盒。
这才想起来,烟跟打火机都在医院的时候给了周向东。
正要起身离开,身边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还递来了一支烟。
他抬头一看,是李凌龙。
“来一支?”
“谢谢李局。”
李凌龙给周奕点上烟,也学着周奕蹲在了坛边上。
这大概是这位年轻的县局局长第一次如此不拘小节吧。
“李局,刚才忘记问了,苗东方逃跑时带的那支猎枪……”
周奕话音未落,李凌龙就说道:“放心吧,找到了。那个撞了他的司机今天早上主动去就近派出所报案了,他说当时撞到苗东方的时候,他身上背了个包,后面送人去医院的时候急匆匆的,包就忘在了自己车上。他又急着办事,一直没注意。今天早上才发现那只包,里面除了有八百块钱之外,还有一支双管猎枪。他怕出事儿,就赶紧主动送去派出所了。”
周奕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别的事,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了,一些细节他都回答了,和另外几个人的供述都对得上,可以形成完整的证据链了。”李凌龙抽了一口烟问道,“打算什么时候走啊?”
“刚给我们吴队打过电话,应该明天就走吧。”
“这么着急?”李凌龙惊讶道,“你们宏城那边有事?”
周奕笑了笑:“那倒没有,吴队说宏城现在太平无事。”
“那不就得了,多待几天呗,咱这儿虽然没什么特色美食,但家常便饭还是得吃啊。再说了,你总不能让我们请客的面子都不给吧?好歹我也是个局长,饭都不吃一顿,你让杨川他们怎么看我?”
李凌龙拍着他的肩膀说:“吃个饭,吃个饭再走,到时候我让杨川直接送你们去市里。”
周奕哑然失笑,点了点头。
“要不这么着吧,你一会儿直接开辆警车先回去休息,然后明天中午,就在我们这斜对面的那个北方饭店,你把你女朋友和她父母都请过来,我再喊沙草镇的陈所长他们一起,大家吃个饭,怎么样?”
“下午,我让杨川送你们去市里,我给安排个机关的招待所,第二天你们再去坐火车,也不耽误。至于你老丈人丈母娘,到时候我亲自送他们回去,保证一根头发都不会少。”李凌龙豪爽地说。
“带他们,这不合适吧?”
“怎么会,我听陈所长说了,你岳父岳母是大好人,能请他们吃饭是我李某人的荣幸。”
周奕看着李凌龙的样子,突然笑了笑。
李凌龙好奇地问:“怎么了?”
“没有,我就是笑李局您这豪迈的语气,越来越像周队了。”
李凌龙一愣,摆摆手道:“嗨,像周队也没错,天下警察是一家嘛。”
他站起来,拍拍周奕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儿我让杨川给你车钥匙。”
“行,那李局,明天见。”
“明天见。”李凌龙说着,一瘸一拐地离开。
周奕一下子没明白过来,怎么一瘸一拐的?
但马上他就反应过来了,李局腿麻了。
他刚想笑,突然发现,自己腿也麻了……
……
武光,凌晨,海边。
距离岸边几海里的地方,一艘普通的渔船正在慢慢往就近的一个码头驶来。
这种渔船在武光的海边很常见,吨位不大,都是私人渔船,去近海捕鱼的。
一个小胖子正站在甲板边上,往海里面撒尿。
此刻天蒙蒙亮,太阳还没有升起。
小胖子显然还没睡醒,眯着眼睛一边尿,一边微微摇晃。
尿着尿着,他突然听到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船身。
他提上裤子,好奇地探头往下面看了一眼。
光线昏暗,他只瞧见水里好像有一团东西,从船身边缘飘过去。
由于船在往码头开,所以那个东西很快就滚过去,消失不见了。
可只是一眼,胖子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血都凉了,头皮发麻,白毛汗蹭地一下就冒出来了。
因为这团东西在随着水面起伏不断翻滚时,他看见了一张脸。
一张无比惨白的脸,瞪着死鱼般的眼睛。
这张脸转瞬即逝,马上就消失在了深不见底的大海里。
胖子浑身颤抖,因为那张脸如鬼魅般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突然觉得裤裆里暖洋洋的。
刚尿完的他,居然又尿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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