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单手撑床板(加更三合一)
小狐狸被周依棠随手放在贵妃榻上,刚刚还信誓旦旦说不会放任何一个人进来没多久,就给一下拍晕过去,小管家婆手里再大的权也就是头没能耐的小狐狸,陈易喟然长叹了片刻,一迎上周依棠的目光,又兀觉自身难保。
独臂女子不动声色,从上到下扫了一眼,淡淡道:“好不少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陈易隐约感觉她的眼神有点古怪,却不好确认,便长吁短叹道:“经脉都不知断了多少,转个身都痛得要命,我跟个漏风的皮球似的,运气都运不上去,武道境界也不知泄了多少,这就叫好的话,那我从来就没这么好过。”
听弟子这一番诉苦,她只是道:“能治。”
陈易一时无言以对,五脏六腑的苦水都吐出来了,好一顿装惨装可怜,只换来寥寥两字,若是小狐狸听到他的话,怕不是要以后一两年都对他予取予求了。
灯光下,她回以嗤笑。
陈易吐一口气,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正了正身子问道:
“外面怎么样了?”
“还好,一切如常。”
“你这话听得人不明不白的,总是这样,”陈易顿了顿,补充道:“我就是问点龙虎山的事。”
“你又不关心。”
“……”这一句好悬没给陈易气到,半晌后他才道:“我不过想跟我好师尊多说两句话,不行?”
周依棠瞥了他一眼,道:“行。”
“然后呢?”
“…瞎眼箭已死,龙虎山之事已了,无需泰杀剑了,你且在此地养伤,差不多就可取回,而那些天上邪仙……也剿灭得一干二净,南方能安定些时日,具体的你可问天师,”
说着,周依棠又看了看陈易伤痕累累的身体,语调不见起伏,
“纵使伤好,病根仍在,你可回寅剑山温养。”
“…不去。”陈易一口回绝道。
灯光把独臂女子侧脸的阴影轮廓映照在墙上,眉头处动了一动,
“何故?”
“能有为什么,经脉断裂也不算绝症,寻些天材地宝,用些秘法终能修补,刚好的是,我听说明暗神教里有。”
明暗神教的教义视人之肉身为樊笼,困住纯净的魂魄,因此教中不乏有改造乃至重塑肉身的秘法,祝莪那神乎其神的易容术就是由此而来,陈易跟这王妃温存之时,曾听过不少神教的秘辛。
独臂女子沉吟片刻后道:
“好。”
“我去南疆不止为了修补经脉,还要去看看祝莪跟秦青洛,说不准很久都不回来。”
“也好。”
“对了,我在那还有个孩子,也得去好好看看,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当爹。”
“…还好。”
独臂女子停滞片刻才缓缓道。
陈易从中确认到什么,接着再看,她已是第五次扫了自己一眼,为了避免,她从上看到下。
他便笑道:“…周依棠你怎么半点不着急?
她冷冷回道:“你急?”
“对,我急,我急着疗伤,急着赶紧好起来跟你周旋,还急着回寅剑山去尊师重道,对了,还急着跟你问剑是吧……”
随着陈易左一句右一句反话落下,周依棠的脸色愈发晦暗不明,他停顿片刻,叹了口气道:
“周依棠,你让我回寅剑山不是真想让我疗伤,只怕还是想问剑吧?”
独臂女子没有否认,而是道:
“你也有想问我的东西,不是么?”
烛光扑朔了一下,蜡油滴落灯台时发出滋滋的响声,骤然声响骤然寂静。
一路走来,他们都有想问彼此的东西,只是每每相会,或是天意使然,或是人心所致,都会不约如同地彼此逃避,她有,他亦有,她问的是剑,他问的则是幼稚的东西。
陈易沉吟了许久后,轻声道:“通玄不在你身上,可是你…却过来了,那是不是……你心里有那种关乎夫妻的执念。”
“有又如何?仅仅只是夫妻而已。”她顿了顿,补充道:“人待死物都有感情,何况是人呢?”
陈易挑眉看了看她,轻声道:“你变了一点点,语气不像之前一样在教徒弟了。”
周依棠滞涩片刻,这无可否认,也无从否认,他总能从细微处发现她的异样。
陈易随即又道:“呵,是不是因为通玄没了?她在我心湖里,要不要我叫她出来,回你身上?”
周依棠倏然抬眼,
“…她还在?”
她面上少有的惊讶,薄唇嗡动,欲言又止。
随即,她便见陈易用力撑起半个身子,哪怕浑身发痛,也仍旧恬不知耻地幽幽道:
“世上没掉馅饼的好事,师尊想见她的话,总得先帮弟子练一练剑吧。”
周依棠厌恶地扫了他一眼。
陈易满脸无辜。
她冷冷问道:“你想如何?”
陈易刻意沉默不语。
“当下?”周依棠又扫了他一眼。
陈易替她吞了口唾沫。
“你还有伤。”她又冷声道。
陈易替她倒吸一口冷气。
“还是罢了。”她低声道。
陈易为她长长叹息一声。
周依棠转过头,眼眸如刀道:“好玩?”
陈易拧了拧肩膀,笑道:“不过是给你补齐一下心理活动而已。”
她说话时常常语调并无多少起伏,自前世起就是如此,成夫妻后,百无禁忌的陈易偶尔便如此逗弄她,因为那时他比她厉害了,所以才能如此亲昵。
而眼下,不知不觉中,亦是如此,他们好像回到了过去许久的昨日。
这样一来,不必再佯装生分,不必再避而不谈,二人这一世的初次也不必正正式式那般,回到昨日就好。
陈易耸动耸动了身子,出声道:“我这副模样,想要也有点难。”
周依棠反笑道:“有何不可?”
久违地,陈易的脸给吓白了一分,甚至都有点幻痛起来,要知道他是重伤之躯,而自己这师尊可是重回巅峰境界。
所幸的是,周依棠为人师表,还是道:“去你心湖里便是。”
陈易眼睛一亮,这确实可以,人有三身,一曰形身,二曰气身,三曰神身,三身合而为肉身,气身先不谈,粗浅来说,形身就是外在身,也就是人们肉眼看到的肉体凡胎,而神身则是三魂七魄,对于修行者来说,以某一身为主,就能让某一身凝为实质,而对于非修炼者而言,天然只有作为外在身的形身是实质,通过后天修炼,才能够让别的身凝为实质。
更简单来说,以他如今的修为加上道法,早已能随意调动三身,进入心湖里,早就不是虚无缥缈的魂魄,而是有所实体。
陈易笑道:“走吧。”
话都已说到这里,还等什么?
…………
纵使不是第一次光顾陈易的心湖,可当落脚之时,周依棠仍然怔愣了一下。
眼前竟是苍梧峰。
笔直的冷杉朝天伸展,山峦的轮廓勾勒得与记忆如出一辙,远方还有无尽的烟波。
先前被他容纳的,影影绰绰的执念游荡在苍梧峰上,它们并未竭泽而渔地汲取这座心湖,恰恰相反,无意识的剑意牵引下,它们反而在一点一滴地建设此地。
这里与她心湖那处何其相像,只是要灵动许多,盈然许多,更接近现实里的那座苍梧峰。
陈易也略微惊讶,却不困惑,他离去前,便见那些执念们在建设此地,只是没想到短短时间内,这座熟悉的苍梧峰便拔地而起。
回过神来后,周依棠自山道缓缓而下,倏然问道:
“她在哪?”
“你就这么想找到她?好让自己继续心安理得当我师傅?”陈易戳穿道。
“总好过和你做夫妻。”她不咸不淡回道。
话音落下,本该呛得陈易无言以对,然而周依棠猛地转过头,却发现他不见了。
人去哪了呢?
月光浮过山峦,风声细微,苍梧峰冷杉林立,四下寻不到陈易的身影,周依棠一时困惑。
不知过了多久,枝叶晃动,一刹那间,脖颈处传来一点呼吸,他竟从后面抱住了她。
周依棠一时愕然,他现实里身受重伤,以至于她忘记这是在他心湖里,他才是此地之主。
陈易紧紧搂住她,轻嗅她的发梢,笑吟吟道:“来。”
这般兀然冒犯,周依棠本欲以手作剑回身一斩,而那一剑落过去时,反被他险之又险地抓住手腕,他把一株开得正盛的芍药塞到她手里。
独臂女子一时默然无言。
她只有一只手,拒绝不了这株芍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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