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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北站

“凌汶呢?她去了哪里?”

“她去了广州,没回来。”“这样就很好。你对我们没有抵触情绪,这样就好办了。陈千里呢?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他没在法华镇。”

“我想听你说说你们所谓的计划。我了解你其实并不知道多少情况,你就把你知道的说一说。”

“这个特别保密,我们都只听说过名字,知道是很大一件事,多半是要建一条新的交通线吧。”

“这些我们都知道,你最好跟我们说一些我们没有听说过的事情,这么一来,你和我们就交了朋友,其他事情就都好办了。”

“让我喝点东西。”

“水?”

“我要酒。”

“我这儿没有你喜欢喝的绍酒,只有一瓶常纳华克。”躲在黑暗里的人让游天啸到他房间里去拿酒。

“陈千里这个人我很熟悉,他是个笨蛋。”

趁着游天啸去拿酒,阴影说了一句闲话,并不要求卫达夫回答。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他以为他那些偷偷摸摸干的事情我们不知道。这两年,政府为了肃清共产党,动了不少脑筋,也积累了不少经验。我们有很多耳目,无论你们做什么,不用多久我们就会知道。我建议他们先不要把你送去龙华,秘密地把你请到这里来,这是给愿意改过自新的人一次机会。”

酒来了,卫达夫其实喝不惯这种酒。他们还给他拿来一些吃的,但他并不觉得饥饿。他希望他们在审讯中主动把问题提出来,这样会显得更加自然。但他们并没有问,他们只是要他说说自己知道的情况。可这么一来,话题就又开始新一轮兜圈子。他想可能他们还没有发现陈千里今天会完成的一些布置。

“你去三马路申报馆做了什么?”

“发了一条广告,陈千里让我到那儿找广告科,明天早上要见报。”

“广告上说了什么?”

“写在纸条上,我可记不清那么多字。你们肯定去申报馆要来看了吧。”

“为什么要发这条广告?”

“那我就不知道了。”

审讯进入胶着状态,坐在黑暗中的人悄悄地离开了审讯室。游天啸忽然开始询问他有关易君年的问题,想知道那个人为什么明明知道他们要抓他,却胆敢不逃,仍然趴在他那家书画铺里不动。卫达夫想了想,回答说,易君年是他的上级,按照地下党的规定,他不能打听上级的工作和行踪。他对游天啸说,他刚刚被弄得精疲力竭,想要休息一下。游天啸认为他又开始油腔滑调,不好好说话,一生气,便离开了审讯室。

他们没有让卫达夫回到先前关押的房间。卫达夫新进入的地方甚至称不上是一个房间,既没有窗,也没有任何家具。特务把门一关,里面一点光线也没有。卫达夫蹲在地上,摸黑向四面测了测,发现这里十分狭窄。他想这倒也好,他可以好好睡一会儿。但他们不会给他休息的机会。

他刚躺到地上,装在天板上的聚光灯就打开了,他根本看不清头顶上到底装了几盏,他头一次体验到灯光可以那么亮,光线像无数根细针刺向他,他就算紧闭着眼睛,那些光针仍然可以钻进瞳孔、钻进他的脑袋里。他想砸烂那些灯泡,可他够不到。

片刻后灯光熄灭,震耳欲聋的声音又开始撞击他的耳膜。他们在房间里装了汽车上用的高音喇叭,就好像喇叭的按钮被一个顽童按住不放,这些喇叭只响了可能不到一分钟,卫达夫就觉得脑子炸开了。

正元旅社另一个房间里,卢忠德歪在沙发上抽烟。见叶启年进来,他略欠了欠身,又坐下了。

“你怎么进来的?”叶启年对卢忠德没有起身行礼略感诧异,这个得意门生此番从广州回来,神色间就有一丝异样,也许是太疲倦了。

“马秘书开了角上那扇门,没人看见我。”

“有什么情况你要跑到这里来?”

“陈千里让田非到店里来了一次,通知说他们准备与外界切断联系,我既然有老方牺牲前交代的任务,不能脱身去隐蔽集合处,他们就暂时不跟我联络了。”

“切断联系?”叶启年有点奇怪。

“我想他们一定有个大行动。”

“‘千里江山图’?”

“有可能。”

“这个‘千里江山图计划’,到底是要搞什么名堂?”

他们为了查清楚这个秘密计划绞尽脑汁,了那么多时间,至今连个大概情况都没弄到手。

“总是跟交通线有关吧。”

“没那么简单。总部分析各地获得的情报,我有一种预感,共党中央最近可能要离开上海。浩瀚的情况可能不是孤立事件。我们抓了他一次,他就彻底消失,不见了。过了几天,共党分子中有人被我们说服,同意把他交给我们,打听到他要跟方云平接头,我们派人过去,又让他逃了。耐人寻味的是,那个方云平正是你们这个临时行动小组的头目,与浩瀚接头的那一天,他原打算接着就到菜场参加会议。我们去抓方云平,他却宁死也不愿意让我们抓住。可惜了——”

“千里江山,共党中央离开上海,听起来倒真像那么回事。”卢忠德琢磨着,他忽然肩膀一抖,拍着沙发扶手说,“租一艘船,包下客舱?”

“你昨天晚上打电话给我,我连夜派人到法华镇,让他们一大早就开着车,在附近大小马路上找,果然看见了卫达夫。他们跟着卫达夫一路跑到申报馆,把他抓了回来。”

“他去申报馆做什么?”

“发广告。”

“又发一个广告?发给浩瀚?”

“当然不是。按照你从广州带来的那条广告,把这条广告中的数字拿去查摩尔斯电报码,又出现了一个共党中央的大人物。”

“是谁?”卢忠德兴奋地说。

叶启年看了他一眼,没有告诉他。

“老师,现在怎么办,去法华镇把他们都抓回来?”

“法华镇那个地方,地形复杂,连他们的具体位置在哪儿都不知道,贸然去抓只会打草惊蛇。你本应该那天跟他一起去。”

陈千里从梦街逃跑那天,去了书画铺,要卢忠德跟他一起撤离。卢忠德对叶启年说的理由是,他已经和浩瀚接上了头,如果跟着陈千里跑,担心会出什么变故。但叶启年知道卢忠德是不敢去,他害怕陈千里。

“在码头上就应该杀了他,或者把他抓回来。在那儿不动手,你就应该跟他去,进退之机,不能犹豫不决。”

“老师,如果那时候杀了他,这背后的‘千里江山图’,我们就看不到了。”

叶启年赞许地对卢忠德说:“这倒是说对了,行动的步骤,历来考虑的不仅仅是一时、一地、一人。楼上在审卫达夫,我刚刚坐在后面听了一下。这个滑头,又不想死,又不想得罪那一头,碰到关键问题就闪烁其词。熬刑倒是有两下子,要让他好好说话也不那么容易。我看,先要在他这里打开缺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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