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森森然只觉寒气彻骨。
“你知道我醒过来最想干什么吗?”张天锋问我。
“您……想站起来动弹?”
张天锋摇摇头,说道:“我想拉屎啊!八天!都成煤球了!”
我不知道他当年为什么要灭人家满门,也不知道他的描述有几多真实,几多虚假,我也很难想象那满地残肢的场面。弹指之间,已是二十载华光飞逝。在这个白发老人微扬的嘴角上,我似乎看到了那个雨夜,和那个雨夜的嗜血狂夫。看着我满眼的惊恐与崇拜,他满意地狂笑着,就好像站在死人堆上的秃鹫一样,发着同样的声音,让这原本婉丽的月夜变得分外惊悚。
几天之后,终于看见了洞庭水域,到了洞庭东畔的岳州城,我忙和张天锋告别,看他在路上远去,我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吴莲芳奇怪地问我:“怎么好像张前辈走了,你跟心头有块大石头落下一样的?”
“你不知道啊,他是个杀人狂啊!”我这些天在船上天天做噩梦,都是让张天锋讲的那些事给害的。
禹边云显然是经常坐船已经习惯了,此时他正精神抖擞,背着《岳阳楼记》里的名句,那副陶醉的神态,仿佛就身处在岳阳楼一样。我反正不懂那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大道理,我只管自己活得舒坦就行。
“我们现在去哪啊?”董国用问道。
“先找家客栈坐会儿吧。”高邦宏提议道。
看着禹边云那畅游四海一样的身姿,我说道:“既然到了岳州,怎么能不去岳阳楼呢?”
“嗐,我都去过好几次了,不过尔尔。”禹边云停下了动作,满不在乎地说。
“你去过,我们没去过啊。”我说道。
“哈哈,好,正好我也能给你们当个游玩的向导。”禹边云一抖纸扇,扇了又扇。这都深秋了,为了装比也不嫌冷。
这岳阳楼又名阅军楼,位于岳州西门城墙之上,下瞰洞庭,前望君山,自古有“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之美誉,与湖北武昌黄鹤楼、江西南昌滕王阁并称为“江南三大名楼”。岳阳楼主楼高六丈一尺,进深四丈五,宽五丈四,分三层,楼中四根楠木金柱直贯楼顶,周围绕以廊、枋、椽、檩互相榫合,盔顶于上,顶上布满金色琉璃,耀眼夺目。
进了岳阳楼,里面还有不少文人墨客三三两两聚集,饮酒填词作乐。
“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
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
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
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
这首乃是唐代诗圣杜甫所作的《登岳阳楼》,全篇满是凄苦艰难,仿佛正应了这萧瑟秋景。
我们循声看去,乃是一个独坐一桌、自酌自饮的绿袍中年。
禹边云如炬目光在那中年身上扫了一扫,小声对我说道:“此人虽乌首皓齿,但满面沟壑,双目浑浊,人中短促,印堂无光,想必胸有郁结长年豪饮,恐难有高寿。”
禹边云说完,那中年人忽然打了个奇怪的嗝,接着直直伏在桌上,尽管周围全是人,却没有一个注意到他。过了一会儿,岳阳楼的主人走过来看了看那中年人,叹口气摇摇头,给随仆几两银子,让他去安排安葬那中年。
“春风得意和郁郁寡欢仅有一座之隔,可叹可叹。”禹边云感慨道。
我们走到二楼,分两桌坐下,对着窗外广袤的水面,顿觉自己渺小恍若无物。
房忠恕说道:“如今已是要到八月了。”八月,那就意味着中秋啊。
这时从附近桌传来一阵吟唱:“洞庭青草,近中秋、更无一点风色。玉鉴琼田三万顷,著我扁舟一叶。素月分辉,银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怡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应念岭海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短发萧骚襟袖冷,稳泛沧浪空阔。尽挹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
禹边云说道:“这是张孝祥的《念奴娇》,可真应景啊。”
我们又循声望去,之间那桌上一人,身着六品刺史官服,脸长而方,剑眉如墨似有怒容,双目长而有棱好似两把鱼肠嵌于其上,隆长口正,须发浓密有风骨;再看身形,体态伟岸,背阔胛长宛如铁担,好似有千钧之力,能擎天托日。
禹边云不免赞叹道:“真伟男子也!”
那官老爷旁边还有几个护卫,其中一个护卫看见我们盯着那刺史看,瞪了我们一眼,说道:“看什么看?知州大人是你们随便看的吗?”
那刺史拦住他说道:“人生在世还能不给人看吗?这又是岳阳楼风雅之地,切不可有此粗鄙之态。”这刺史声如洪钟,铿锵有力,更显得伟岸异常。说罢,刺史朝我们看看,问道:“不知各位是哪里名士,我正好想与各位相识一番。”
“见过大人,小民眉州书生禹边云。”禹边云站起来行礼道。我们也学着他的样子向那个刺史自我介绍了一番。
那个刺史听完我们介绍,也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不想那名字一出口,满堂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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