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南秀一旁看得奇怪，问道：“这东西有那么珍贵吗？”

“珍贵，当然珍贵，当然也不珍贵。”张天锋满口的哲学话。

禹边云奇怪了，问道：“为何珍贵，又为何不珍贵？”

张天锋说道：“说它珍贵，因为他是我故人的遗物，所以珍贵；说它不珍贵，是因为确实值不了什么钱，所以不珍贵。说它珍贵，还因为不少人以为这管箫里藏着秘笈，所以珍贵；说它不珍贵，是因为这箫里根本没什么秘籍，所以不珍贵。”

“那它到底珍贵还是不珍贵啊？”房南秀被绕糊涂了。

“珍贵，也不珍贵。”我说道。

“切，不跟没说一样吗？”房南秀鄙夷地说道。

张天锋倒开怀笑了，夸赞我道：“说的对，说的对。”

张天锋笑着，吴莲芳问道：“张前辈既然你原来的刀都没了，那这身上背的又是什么啊？”

张天锋听她这么说，取下身后背的麻布长条，解开让来我们一看，却是一把弧形的长刀。这把刀刀鞘漆黑，刀柄包着来回交叉的柄卷，护手是铜质的横绕着的祥云圈。我从没见过这种形制的刀。张天锋接着轻轻拔出一点刀身，紧贴着刀柄的是一块黄铜的笄，往下是亮闪闪的刀身，地黑刃白还没有血槽，刀刃上有着波浪形的刀纹。我们看出不是本国的形制，忙问这是什么刀。

张天锋说道：“这把刀有意思，属于一种叫太刀的刀类，是我认识的一个倭国的刀匠给我打造的。这刀匠原本从倭国带了好多刀来，想卖给厢军，可厢军试了试之后发现这些刀根本伤不了厚重的盔甲便不愿出钱买。这刀匠眼看货就要烂在手上，却有人发现这些刀虽然伤不了盔甲，但对于没穿盔甲的人来说，杀伤力极为惊人，而且刀条韧性也超出一般的刀，于是武林里的刀客将其抢购一空。后来这刀匠便留在大宋，收徒造刀，在江南很有名气，叫正宗刀号。我的这把刀，便是花了三百两让他替我造的。这正宗刀匠还说这刀是几层好钢夹在一起的，因为我和他关系不错所以才用了这种工艺，一般人可没这个待遇。不过这刀也麻烦，经常要上油，我这一把年纪了还得像伺候大爷一样伺候它。”

“那这刀总得有个名字吧？”我们问道。

张天锋说道：“这刀按他说叫百胴斩正宗，倭国人起名字就是奇怪得很。”

他笑着，禹边云似乎想到了什么，对他说道：“前辈你去别人庄里明抢东西，难道就不怕有人会来找你麻烦吗？”

张天锋摆摆手，说道：“找我也无妨，正好没机会试试这口太刀。”

“前辈您还没用过这把刀？”高邦宏看着太刀眼都快直了。

“是啊，这么贵的刀，怎么舍得随便拿个人的脖子就试啊。”张天锋小心包好刀，又背在了身上。看他把杀人说得这么轻描淡写，虽然我们当中不乏杀过人的好汉，但也不免心中一凛。

在这四面是水的长江之上，我实在是怕他乌鸦嘴，总说杀人搞不好真有人问我是吃板刀面还是吃馄饨，于是我转移话题，问张天锋接下来打算干些什么。张天锋说道：“往后也没什么事，我准备路上买点礼物，去洞庭那边看看我侄女去。”

“我们准备去江南，不过既然要路过洞庭，也会去看看那八百里风光的。”禹边云说道。

可这史霁风显然不懂得听话头，突然突兀地问道：“张前辈，我听说您会那传闻中的举世难匹的蚀骨剑法，不知……”

听得“蚀骨剑法”四个字，老人的脸上忽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奇怪神色，他说道：“不过是一种剑法罢了，哪里谈得上什么举世无匹。江湖上的人啊，就是这样，什么事都能被谣传一番，然后惹得杀机四起。最近这些年，总有人造谣说什么这种剑法练成之后能雄霸武林，几本手抄副本都能抢得血流成河，唉。”这番话让我们默然难语，关于剑法的事情，他也不愿意多说下去了。

我总有些不甘，说道：“张前辈，你怕是误会我了，我想了解这剑法，可不是为了什么雄霸武林，我是想拿来卖钱的。”

张天锋疑惑地“啊”了一声。

“张前辈你且听我说，既然这剑法被人说的那么玄乎，几乎人人都想要拿到手雄霸武林，那剑谱肯定价值连城了。我想的是，把这剑法拿到手，黄金万两买到书局，给他印个几千几万本，最好印的连菜市口大妈都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每一本卖出去的利润我都拿一成的提成。如此这般，那些个练武的都能买回去练，看看到底谁能称雄，我又能赚得家财万贯，岂不美哉！”我给他解释道。

张天锋听了愣了半天，方才豁然大笑，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我趁此接着说道：“听说张前辈您会半套这种剑法，不妨——”我后面想让他写出这半套的话还未出口，便被他打断了。

“我年纪大了，早已记不清了。”这老家伙口风还真紧。他用年纪大了来推诿，我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悻悻不语了。

“说这么多，都累了，不说了不说了，老夫先睡了。”张天锋往后一倚，闭上眼很快便没了动静。

我看着张天锋，恍惚觉得那么的不真实。传说中天下无双的刀客刚才和我们近距离聊着天，现在就这么和我们睡在一间船舱里，从他花白的须发间看不出半点当年的杀戮痕迹。有些人就是这么奇怪，纵有风传的大名，等到真正见面的时候却总是觉得有些平凡，甚至是不真实。

此时已是满天繁星，船夫放慢了速度，江水剔透，波光粼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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