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母亲见女儿每天心烦意乱，闷闷不乐，既懒得出门，又懒得说话、做事，本来桃花一般的模样，渐渐看出憔悴来。她心里明白，这都因为杏考取大学她家连日搞庆祝活动，十里八村的乡亲们人来人往，欢声笑语不断，对杏多有称颂和赞扬，对桃和李多有批评和轻蔑之词。尽管她们闭门不出，但是，风言风语还是不时传入女儿的耳朵。——即使她直接听不到，心里也想像得出：同年同村出生，一样的聪明灵秀，一起上学长大的三个好同学，好伙伴，满村人同样看好，期待，如今竟是天差地别的两种结果，将来也必是天差地别的两种前途、命运。你说，一样的孩子，差别为什么就这么大呢？下面的话就更加不堪！乡亲们最讲现实，不但不予同情、安慰他们，还这么势利眼，两种看待。这怎能叫桃心里不难过？桃的母亲看见女儿如此情状，不免害怕起来。心想：这样下去怎么行？考不取大学事小，——即使考取家里也培养不起；伤害了女儿的身体事大，如今桃是双身人，一个人承载着两条性命，关系重大！她必须想方设法，尽快解除桃的思想问题。

这天，山上、田里皆无活可干，桃妈妈难道有一天休息时间，便坐下来跟女儿聊天，精神的，现实的，无话不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百般劝慰：

??“考不取大学就拉倒，反正考取了咱家也供养不起你，还是要回来种地，有什么值得这样难过的？身体重要，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其实，桃不仅为自己落第难过，更为牵连李落第难过。听了母亲的话，她说：

??“妈，就算我考不取大学，拉倒，反正咱家也供养不起；可是，因为我怀孕牵连得李学校家里来回奔跑，耽误了学习，也没有考取大学，难道他家也供养不起？我这心里有愧啊！总觉得对不起他，是我误了他，害了他！”

??“他自作自受，活该！学生不好好念书，竟然跑去干那种事情，害得你受罪，又耽误了学习，不能考取大学；你没有怪他，就算十二分对得起他了，不值得再为他感到伤心难过。”桃的母亲不追究自己女儿的错误，却把桃怀孕、耽误学习、考不取大学的责任都推到李的身上。

??桃听母亲这样说李，心里更加感觉不安，思考良久，终于说出实情来：

??“其实，这件事是我主动的，怨不得李。他倒是受我牵连，耽误了学习；要不，以他的成绩，不会比杏差，是可以考取大学的。”

??“那你怨谁？以前，你的学习成绩也不比杏差，你为什么也没有考上？说到底，还是怨李，怨他太冲动，把握不住自己；结果，既害了你，也害了他自己。他是咎由应得，不值得为他伤心自责，同情怜悯。”桃的母亲依然抓住李的错误不放。

??桃不能忍受母亲这样责怪李，她觉得自己和李所以落到今天的下场，都怪母亲要她辍学回家，使她在关键时候丧失了进取精神，从而心生邪念，铸成大错。她生气地说：

??“你问我怨谁？你说我怨谁？这事情说到底，都怨你，是你逼出来的！”

??“怨我？你怎么能怨到我头上？事情都是你们做出来的，造下的孽，惹出的祸！我反跟着你们受劳累，落麻烦，受人风言风语，担惊受怕。你这时候还说这种话，真是好人没好报！”桃母感觉惊讶，又觉得委屈。

??“怎么不怨你？不是你三番五次逼着我回来家帮你种地，我好好地上学，一心想着考大学，怎么会想出这种念头来？”反正母亲已经知道实情，桃单独和母亲相处也不隐瞒她。

??说起要桃辍学务农的事，桃的母亲想起去世的丈夫，不但伤心，更加觉得委屈，她叹息道：

“唉！说起这件事，我也是实在没办法，哪能想到你爸会突然过世呢？这山上、田里，那么多活计，靠我一个人还拖着病身子，怎么忙得过来？你弟弟还小，只能吃饭，不能干活；家里还欠着这么多债，一些人已经明的暗的问我讨债，你说，我不叫你回来帮我干活叫谁？难道让我看着一家人喝西北风？你爸爸一闭眼走了，不管你们了，我不管行吗？”桃母说着，想起丈夫病逝，家庭诸般困难，如今又受到女儿抱怨，竟伤心落泪哭了起来，一声声、一句句刺痛桃的心。

??桃见母亲难过，知道自己这样责怪母亲也是不对的，母亲也是因为父亲去世，家庭困难，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以解家庭危机。此刻见母亲哭泣，只得把满腔怨恨埋在心底，低头不语。但想及自己和李为此双双落榜，失去美好前途，今后也和父母亲一样在山里劳动，又觉得难以忍受，也抹起眼泪来。

??母女连心，桃妈妈心疼女儿，知道桃因为叫她辍学的事还在怨恨自己，虽然自己出于无奈，但到底为此伤害了女儿。思考再三，她只得擦干眼泪，另辟蹊径，从有利的一方面想法安慰桃：

??“其实，你也不要为这事太伤心难过、埋怨后悔，这么样，你也不吃亏。你想，如果李考上大学和杏一起走了，从此离开春风里、大梁山，远走高飞，到大城市发展，他还会想着你？在咱们这山沟沟里，你上哪里再去找李这样的人材学问？”

??桃回想起此事觉得母亲说的也不无道理，自己当初也曾这么想过，所以才会发生温馨旅社的事情。但是，这么做的结果毕竟伤害了李，影响了他的前途和发展，自己心里总感觉理亏，惭愧和不安，对不起李。她叹息道：

??“当时，我也是实在没办法，对李不忍分离才狠心这么做的。你是知道的，我和李从小就在一起，先是一起玩耍，放牛割草，后来就是一起上学，从小学一直到高中毕业，从来没有分开过。乍一听你说要我回家劳动，从此和李分开，就像晴天霹雳，跌下深谷，要了我的命！虽然口头上答应了你，心里却是十二万个不愿意。被你这么一搅和，我的心全乱了，像一团乱麻，没有个头绪：回家帮你干活，舍不得抛下学业和李；留在学校和李在一起，又舍不得你和弟弟吃苦受罪。思想一乱再也无心学习了，白天老师上课总是跑神，听不进去，夜里老是睡不着觉，还做噩梦，梦见李和杏结婚后一起远走高飞，抛弃了我。整天思前想后，想来想去，不知怎的，最后就想出这么个馊主意。唉！实在害苦了李，耽误了他的学业前途；虽然赢得了李，我这心里老是觉得有愧，整天价忐忑不安的，总觉得对不起他。”桃唉声叹气，觉得对于起李，问心有愧。

??“事情也不是你这么想的，凡事有定，不能都怪你。一个人一个命，世上婚姻天配就。你和李就该这个命，你们就该在一起。要不，你们三个在班上成绩都是最好的，为什么你和李都考不上大学，偏偏让杏一个考上？这就是命运！老天爷给定下的。杏的命运比你们好，老天爷就叫她她从你们中间飞出去，飞向更高的天空，谋求更大的发展。你和李的命运虽不及杏那么好，没有考取大学，今后难得有杏那样的发展，但是老天爷也没有忘记你们，有意安排你和李在一起，将来有一生的甜蜜生活。”

??这是什么理论？明显是迷信说法。桃是高中生，学习过辩证唯物论，自然不会相信母亲的说法。她说：

??“什么杏的命运好？这学期因为我怀孕请假回家，我和李耽误了多少学习时间？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杏呢，自从知道我怀孕的事，她就憋了一口气，不理我和李，一心一意用功学习，下定决心在学习成绩上超过我们。功夫不负苦心人，她当然应该考上大学。”

??这些实情，桃妈妈自然都知道。但是，事已至此，让女儿躲在家里不出门，成天悔恨、难过、唉声叹气总不是办法，也不会找回他们失去的人生前途。她只好劝说女儿另谋出路：

??“你们也不要灰心。常言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天变一时间。’谁也不能一辈子都交好运，一辈子都交噩运。这一关是杏运气好，说不准下一关，就轮到你们交好运了。现摆着的例子，咱们村的王书记，人家才小学毕业，改革开放才几年，已经当上乡长了！比大学生差哪里？我看李长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仪表堂堂，也不像没有福气的人，说不定哪一天就碰上好运气上去了。”桃母竭力往好处说，鼓励女儿放下思想包袱。王书记的例子是明摆着的事实，这不是迷信，桃相信了，而且她也曾经这样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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