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回想着她是如何勇敢得不计后果地挡在自己前面，回想着她是如何笨拙得近乎愚昧地跟高利贷周旋，回想着她是如何可爱得像个孩子似地自我介绍。

或许，早在本栖湖第一次见到她时，站在芝樱花海中的她，空灵澄澈的目光就直接刺进了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深深扎根，生长在血肉之中，再也不能够割舍。

“队长大人，被打进医院还这么开心啊？”

这声顽皮的调笑来自刚刚走进病房背着贝斯的俊朗少年，一米七几的个子，两条精细的小腿在肥大的嘻哈牛仔裤裤管里荡悠着，牛仔马甲里暴露出清晰可见的肋骨，身上的金属装饰品碰撞起来叮当作响，满头银白的发丝，耳朵上打满耳洞，唇环上的链子跟耳洞上的黑色耳钉连在一起，画着黑色眼线的双眼里漾出玩世不恭的笑意。

纪河看一眼银发少年：“简义，你贝斯修好了？”

简义摸着背上的贝斯一笑：“是啊！修好了！你又受伤了！”

“只是肚子裂了个口子，脑袋和手又没坏掉！”纪河在病床上坐直身子，冷冷地勾起他惯有的邪魅笑容，“没有什么能够阻挡Criminal登上舞台嗨翻全场。”

“你真的确定吗？”简义缓缓走过去，拽着纪河脖子上的南京锁饶有兴致地把玩着，“颜洛……不是签了罗亚么？”

“我怎么了？”

一个仅仅听着都让人觉得风情万种的声音打断了简义，一股浓烈刺鼻的香水味飘进病房，简义把玩着纪河脖子上南京锁的手收了回来，回头看见一身豹纹网袜的颜洛踩着她的高跟鞋晃晃悠悠走进来。

颜洛病态的脸上泛着尚未醒酒的潮红，趔趔趄趄走到病床边，坐在纪河身旁，涂满黑色的指甲轻轻来回划着纪河绑满绷带的腹部，深紫色眼影描绘下那双猫一般的眼，注视着包扎好的伤口，旁若无人地俯下身子，鲜红的嘴唇落在白色的绷带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唇印。

“我爱你，只有我能亲吻你的伤口，只有我是你的解药。”她双手捧着纪河的脸，额头顶着纪河的额头，亲昵地摩挲着，对纪河放肆深情地微笑。

那张无限放大在纪河眼前妆容颓败的脸，不断提醒着纪河在下町街的破旧仓库里那些肮脏颓废的过去：垩白的墙皮，凌乱的涂鸦，满地的烟头和啤酒罐，酒精灯上炙烤的锡纸和白色粉末，破旧木桌上扔得杂乱无章的注射器，还有这张蛊惑他偷尝禁果的脸。

想到这里，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充斥他的胃，翻江倒海的呕吐感袭来，他忍无可忍地把颜洛推倒在地上，锋利的眉头微微皱起，瞳孔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却丝毫没有融化他一脸顽固的冷傲。

“滚开，Criminal永远不缺一个为了做我的女人而唱歌的主唱。”

颜洛双手撑在冰凉的地砖上，绝望地望向纪河等待着他的回应。

而他，只是转过脸，不再看她。

“我想你听得到，纪河叫你滚。”

刚刚来到的慕寒冷冷的声音灌进颜洛的耳朵，他走上前一把拽着颜洛的胳膊试图拖走她。

颜洛双用力地抓着光滑的地面砖，歇斯底里地朝转过脸不看她的纪河哭喊：“让我留下来吧！或者你跟我走！”

“够了，继续下去你只会毁掉纪河和Criminal。”原本一直冷眼旁观的简义终于按耐不住，上前一把捂住颜洛的嘴巴，跟慕寒一起架着她，打算把她扔出去。

她奋力反抗，终究还是徒劳。撕扯之中，当啷一声，颜洛脖子上挂着的那把钥匙掉在了地上。

纪河眼眸里的怒火应声熄灭，转回头怔怔盯着地砖上的那把钥匙，所有知觉都变得钝重麻木，大脑混沌得可怕，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让慕寒和简义放开颜洛的，他一脸木然地看到慕寒和简义两个人怏怏离去。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病床上盯着那把钥匙发呆的纪河，跪在地上双手支撑着地面的颜洛，决绝的姿势，沉默的对峙。

静默良久，跪在地上的颜洛抬起头，乞求一样地仰望纪河沾满尘埃的侧脸，“我该怎么做才能挽回你？”

“我该怎么做你才会离开？”纪河的目光游离没有焦点，不知道是在看颜洛还是在看地上的钥匙，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感情，“我从不怪你把我拖下水，对于你暧昧的滥交我也全都知道，你唯一做错的，就是不该背叛Criminal。”

颜洛捡起地上的钥匙，膝盖在地砖上一蹭一蹭地跪着来到纪河面前，拿手背抹去脸上污浊的泪水，信誓旦旦地向纪河保证：“我不离开Criminal了，不签罗亚传媒了，我只要在你身边。或者，或者我们一起出道，你继续做你的吉他手。只要不离开你，我做什么都愿意。”

“我们都要改邪归正，都要重新回到各自追逐梦想的旅途上。”纪河仰着头闭起眼睛，长舒一口气，睁开眼睛看到颜洛尊严扫地的这副模样，到底有些动容，“对不起，我的梦想里，已经没有你了。”

颜洛听到纪河的话，脸上仿佛瞬间笼罩了一层寒霜，拄着地面缓缓站起来，咧着嘴奋力微笑，眼角的泪水却泫然落下。

“是啊，我曾经天真地以为只要努力唱歌你就会爱上我，我想方设法希望毒瘾能够把你留在我身边。可惜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你纪河戒不掉的东西阿！呵呵，你戴着锁，却从来不曾有一秒属于我，我拿着钥匙，却永远也不可能拴得住你。”

“周末的告别演唱会，记得准时。”纪河走下病床，不轻不重地拉住颜洛握着钥匙的手，“还有……那东西，以后再也不要碰了，它会毁了你。”

颜洛从纪河的手掌中愤然抽出自己的手，紧紧攥住手中的钥匙，妆容颓败的脸上浮起一个诡异的笑：“好，告别演唱会那天，我会亲自打开你的南京锁。”

纪河站在空荡荡的病房里，看着颜洛踉踉跄跄离去的狼狈模样，走到病房的窗子前，轻轻垂下眼睑，伸出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抚摸脖子上的那把南京锁，幽幽叹息。

慕寒从门外走进来，冰雪般冷漠的脸上，露出了微微复杂的表情：“我一直以为，你戒不掉两样东西——那东西和颜洛。”

简义也走了进来，对纪河的背影微笑：“我们的队长，真的回来了！”

纪河没有转过身，声音里依旧听不出任何感情：“准备颜洛的告别演唱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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