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蹲在石阶上，沉默地抽着水烟袋，一家子难得地沉默。

忽然我爸高喊了一句：

『那小张上班去了，你也不在身边，你妹独自一个人在家？』

我后知后觉地点头：

『是啊，爸，怎么了？』

我爸猛一拍大腿：

『哎呀，糟了，那屠户能找到咱们家，也就能逮着你妹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啊！』

他拉起我妈，对着陈鹏说：

『小陈啊，要麻烦你把我们送到县城一趟，要快。』

折腾一天来回跑，到县城已是傍晚时分。

当我和爸妈，气喘吁吁地跑上二单元501室，门大开，而妹妹，已经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9

爸妈一见妹妹这个样子，生死不知，号啕大哭。

我和陈鹏手忙脚乱将她抱下楼送到医院。

急救室外，我心急如焚。

医生一出来，我们就围上前去：

『怎么样医生？我妹妹她？』

医生摇摇头：

『孕妇失血过多，孩子没有保住，那里也已经摘除了，所幸命是保住了。』

我整个人都呆住了，身后的父母也呆住了。

孩子没了？以后做不了母亲了？那妹妹以后可怎么嫁人？

我擦擦眼泪说道：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谢谢医生。』

看着妹妹被推回病房里，父母相拥着在走廊里放声大哭。

我只得让陈鹏代为照看妹妹，自己跑去他们单位找张云昊。

妹妹出了这么大事儿，没道理他不管。

『什么？张云昊畏罪潜逃？』

『你是他什么人？』

我说：『哦，我是他远房亲戚。』

『难怪你不知道呢！他和他老婆离婚后，他老婆气不过，举报他贪污受贿，挪用钱养小三，查证属实，他就跑了。』

他跑了，那妹妹无人做主了吗？这个亏就这么吃下去了？

我失魂落魄地往回走了两步。

就看见远处一个穿制服的疾步进来：

『快去告诉领导，张云昊那小子找到了。』

我一听找到了就想要问问人在哪里。

『是嘛，在哪里找到的』

那人边走边说：

『上了高速被截还不停下，飞速行驶的时候撞上对面的大货车，人当场就没了。』

我的脑袋轰的一下，炸了。

张云昊死了。

当我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告诉父母时候，我妈捂着嘴说：

『都怨我，从小惯着她，宠着她，让她不知天高地厚去做人家小三。』

『如今落得个这种下场，往后可怎么办？』

我爸垂头丧气：

『当初就该狠狠心把她绑在身边，也许，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我和陈鹏坐在一边儿，一言不发。

妹妹醒来后，知道了一切，难得没有哭闹。

喂她喝水就喝水，喂她吃东西就老实吃东西。

眼里却不见一点神采，整个人丧得很。

出院前，我和陈鹏忙里忙外好几天，终于把家收拾出来。

妹妹到家后依旧沉默寡言，看屋子里被大火的余温烤得发卷的满墙壁的奖状，妹妹抱着头坐在床上哭出了声。

想起她曾经早也用功晚也用功的过往，一路拼搏走来，我们都认为她会有个光辉灿烂的人生。

没想到在毕业以后遇到张云昊就戛然而止，令人唏嘘不已。

看着她痛苦不堪，全家都安慰她，走错了路，回来改正了就好，以后好好做人，好好生活。

妹妹点点头，一天比一天恢复更好了。

而陈鹏也给我们带来了好消息：

『屠宰场原厂长因为纵火行凶，预谋杀人被逮捕了，陪同她的还有她那街溜子的弟弟。』

我们全家都松口气，这回总算可以放心了。

妹妹却没有一点反应，仿佛那个人，那一家子，和她毫无关联。

我心道：这样也好，日子总要过下去。

没想到，妹妹在一个清晨拿着简单的行李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来。

10

一年后，妹妹从千里之外汇钱给了父母，给父母和我道歉。

『爸，妈，姐，请原谅我这么久都不联系你们。那一场变故，把我一生的傲气都磨平了。我现在过得很好，放心，我会好好活下去，就是夜深人静时，想起爸妈和姐对我的好，还未报答你们，就带给家人这么大的伤害，很惭愧。我会回来的，但不是现在。姐麻烦你照顾好爸妈，这么多年，我一直欠你一声谢谢。只盼将来，还有将来。小荣留』

看完信件，我泪流满面。

这个伤心地，她暂时不会再回来了。

后来，亲戚朋友们知道了妹妹的事，都唏嘘不已。

寄予厚望的，落得如此下场，而从小被忽视的我，如今也和陈鹏兜兜转转走到了一起。

夫妻恩爱，儿女双全。

父母经常在享受儿孙绕膝之乐的同时，又望着远方叹息。

我知道，她们在思念那个有家却不回的妹妹。

看着陈鹏里里外外的忙活，把我们的小家经营得有声有色，爸妈在收获一众羡慕的眼神里，也总会愧疚地对我说：

『小文，这些年，爸妈对你，真是惭愧啊！你妹妹如今这个样子，还是靠着你和小陈才撑过来。』

『辛苦你了。』

我看着爸爸花白的头发，心里一紧：

『爸，一家人，别说得这么见外。』

陈鹏接话道：

『是呀，爸，把心放宽，好好过日子。咱家的好日子，才开始呢！』

爸妈眼里闪着泪花，直点头。

对于妹妹，我如今也看淡了，只要她还好好地活着，那就让她以自己的方式去过吧！

人，总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即使这样的代价，是那样沉重，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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