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真身后还站着十余名少年,全是凉城四县“著姓”子弟,几乎全是梁人打扮,气质上也不太一样。
介绍完后,那些梁人佐吏还没什么,髡发壮汉又都拜倒于地,头磕得嘭嘭响。
元真连忙扶他们起身,再引入书房之内。
宅子是旧的,主人却是新的。
在今年五月的时候,元真得到了他的生日礼物:位于尊贤坊的凉城郡公府,与燕王府所在的集贤坊只隔着一条建国门内大街。
他其实不太喜欢这座新府邸,因为不方便看望父母。但他十三岁了,为了避免群臣非议(开大车),不太适合继续住在宫禁之中了,只能搬出来。
今天这帮人由内史郭荣领衔,主要官员还有另外二人,即大农徐澄之、中尉司马魏鸿。
徐澄之开过年后很可能升任内史,盖因郭荣年纪大了,最近两年已经三次上疏,乞请归家。
老人嘛,分外受不得凉城的苦寒,觉得再干下去要没命了。
天子终于同意了,但内史人选还没定。但不管怎样,今日是郭荣最后一次以凉城内史身份述职了。
“殿下,还是从农事先谈起吧。”郭荣说道:“今岁凉城大旱,野草自焚……”
元真听了便眼皮子一跳。这是什么封地啊?
他离开草原的时候还小,很多事情慢慢遗忘了。后来随着父亲北上过几次,但印象不是很深刻。说白了,他就是个长在汉地的草原人,对北边只有粗浅的印象,仅限于他有多大地盘、多少户口、多少兵马而已,至于封地上的人是什么样的,他们又是怎么生活的,却不甚了了了。
“郭公,朝廷可有赈济?”他连忙问道。
郭荣被打断了也不生气,只看向跟着过来的那些人,道:“你等各自与殿下分说。”
“有赈济。”
“不是很够,勉强糊口。”
“还好,出征得了一些赏赐,去雁门关换粮了。”
“初秋发了一些粮米,秋后又给了些缴获的牲畜。”
众人一一说道。
元真松了口气,复问道:“旱灾真的很严重?”
“雨太少了。”有人叹道:“仲夏时分,我见天空电闪雷鸣,以为要下大雨呢,结果就落了几滴,连尘土和草根都没润湿。”
“天天求雨,求到最后,柳都枯了,只能砍了拿来支帐篷。”
“不下雨,天还热,吸血的虫子却一个没被热死。”
“河水都断流了,菜畦、农田没得灌溉,牛马渴死,人也受不了。”
元真听完心拔凉拔凉的。
草原有时候看起来很好,可一次灾害就让人元气大伤。以往还可以逐水草而居,去没那么干旱的地方苟延残喘,而今划分了地界,却不能随意游荡了。
还好有朝廷赈济,不然真的难过。
待众人说完,郭荣朝他们点了点头。
草原上有人传说这是“腾格里”降下的天罚,因为他们背弃了拓跋家。
信的人其实不少,只不过慑于天子威名,都只是涌动的暗流罢了,真正跳出来造反的就那几个部落,而今要么被剿灭了,要么远遁他乡。
朝廷及时赈灾,化被动为主动,然后征讨不服从的部落,瓜分其牲畜、老弱,其实是一桩妙招。
见元真还在发愣,郭荣又咳嗽了一下,道:“殿下,臣今日来此,乃奉天子之命。明年殿下就十四岁了,在草原上不小了,该担起事情来了。”
元真一瞬间将许多事情串联了起来。
父亲几个月前说他该学的都学得差不多了,下面要靠“自学”,更要开始接手政务,明白怎样才能管好封地和部众。
祖父去世后,父亲拉着他一起坐在夕阳下,摸着他的头,说我家的雄鹰要去草原上翱翔了,以后要帮六兄镇守好边疆。
又提到三兄即将出任朔州刺史,若境内不稳,他可要提兵西进,帮三兄剿灭叛匪。
他当时听得很高兴,觉得自己终于长大了,可以帮兄长们了,却没想过他可能要离开父母,去到远方了
元真突然有流泪的冲动,但他忍住了。
“殿下,国中有上军一,二千人、马一千六百;下军一,千人、马一千;堡戍十六……”郭荣苍老的声音在屋内回荡着。
元真招呼以屈突和为首的一干伙伴认真听着,时不时反问几句。
郭荣很欣慰。
凉城郡公虽然才十三岁,但长得和寻常十五六岁的少年差不多高大,回到草原后再长几年,定然能折服很多人。再者,国中乌桓一大堆,他们还是比较认凉城郡公的出身的。
阴山两侧,至少能安稳数十年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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