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其实颇多财货——”
“西域商路聚财甚快——”
沉默了一会后,兄弟二人默契地避开了敏感的话题,几乎同时开口说话,然后又相视一笑。
“还缺什么?”邵勖问道:“我好歹掌管坊市多年,别的不谈,价廉物美的货品还是能给你找来的。”
邵裕起了兴趣,问道:“有多便宜?”
邵勖笑了,道:“你有多少钱?”
邵裕沉默了一下,道:“虽说外翁把外祖母经商得到的阿堵物都给我了,但我又怎么能真的全拿走?不过数万钱绢罢了,另有数百件金银器,却不太好估值。”
邵勖明白了道:“过几日我请一些豪商过来,兴许能更便宜点。”
“怎么做?”
“看看辽东有没有他们想要之物。”
邵裕肃然起敬,道:“三兄你生财的能耐真不小。”
邵勖笑了笑,道:“货殖之道,无非互通有无罢了。为兄教你一招,辽东有毛皮,中原所需也。你可令豪商携货而至,规定诸色物品,譬如铁农具,多少件可换多少毛皮。再整治私下售卖者,令其不得与豪商接触,如此可独断厚利。若嫌麻烦,可择一二信誉卓著之大商家,将辽东毛皮尽数交予其手,规定年限,不许其他人插手,也能得到急需之物。”
邵裕愣了许久,最后喟然长叹。
在治理辽东这件事上,三兄比他办法多多了,若能把他诓到平壤,比邻而居,说不定能沾更多光,只是不太可能了。
兄弟二人聊着聊着,便坐了下来,边喝茶边谈。
“其实辽东人少,便该多诉诸器械。”邵勖说道:“八棱卧式大风车,可多多准备一些。秋收后舂米磨面,要不了多久就能弄完。”
“种地之事,便不能精耕细作了,尽量抢农时多耕一些田,然后播种。哪怕亩收不高,但你种的田多啊。此事可考虑马耕,或曰马耕较浅,但耕得快,农时就那么些时日,越快越好。总之,如何取舍,全看你了。”
“到了辽地,便不能再指望着全靠种地吃饭了,还得放牧。此事老人小孩便能胜任,不占用精壮。秋收之后,再让精壮去割草,以备过冬。”
“慕容廆都开学堂,令诸部子弟学习。棘城的学堂我去看过,不少,慕容鲜卑酋帅子弟多多少少学了一些,比宇文氏顺眼多了,瞧着不像胡人。你可先让世家大族的私学招酋帅子弟入学,有余力之后再办官学。胡人不通礼仪,入学以后便会好很多。再者,四弟你那么能打,想必能震住心怀不满之徒。如此一两代人,局面会大为改观。”
“而今你也别想着找高句丽晦气了。他们固然元气大伤,但你打过去也要消耗丁口、钱粮,不值得。不如先料理好国中事务,再做他图。”
“对洛阳——”说到最后,邵勖叹了口气,道:“六弟其实没有坏心,你让着他点,恭顺一点。阿爷百年之后,当可安稳许久。”
这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了,换其他皇子,未必会说这么多。邵裕很承情,道:“三兄,我有什么能帮你的么?”
邵勖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他其实也有些茫然,更有些难过。兄弟之间,不该如此的。
他最后只说道:“春郎还在汴梁,有空你去见见他吧。他清查府兵余丁许久了知道哪些军府好招募人手,也认识不少人,有他帮忙,你招兵买马会容易许多。”
邵裕听完,重重点了点头,道:“下个月吧。”
邵勖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不知,先陪陪阿娘吧。”邵裕说道:“好些时日没去看望祖父了,他身子骨如何?”
“不太好。”邵勖黯然道:“我明日就回汴梁,到祖父跟前尽孝。”
“唉,三兄你还是这个性子,若是——”邵裕苦笑道:“过几日我也奉阿娘回汴梁了。金谷园这边,没人了。”
王玄父子已护送王衍灵柩回琅琊,这边确实没人了,留着也没意思。
所谓家,不就是因为有亲人在才称之为家么?亲人不在,家就散了。
“好啊。”邵勖笑道:“回了汴梁,我等还可以多聚聚。”
邵裕点了点头。
他还有许多人要见,还有许多人要告别。
从此以后,天各一方,各自安好。
洛汴少了一个鲜衣怒马的皇子,辽东多了一个在风雪中倚门西望的宗室。
等到祖父、父亲、母亲相继故去之后,他情感上的羁绊也就不多了。
有遗憾,有不舍,但这就是他的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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