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见羞不语了，紧抿着柔媚樱唇，陷入沉思。

半晌，花见羞问道：“你准备如何逼反李从荣？”

孟汉琼附耳对花见羞低声道：“圣上昏迷好几日了，明日李从荣来问疾，若圣上还是不醒，等李从荣刚走出殿外，你就让侍女们放声哭嚎。让李从荣以为圣上驾崩，他惧怕咱们秘不发丧，必定会起兵造反……”

“若是李从荣返回来确认圣上是否真的驾崩呢？”花见羞蹙眉问道。

“他不敢。不过，若是他真的返回来确定，咱们就再使1计，让几个小宦官假装去投靠李从荣，诓骗李从荣，说圣上驾崩了，孟汉琼和王淑妃他们准备秘不发丧。李从荣1听说咱们秘不发丧，肯定会带兵入宫的。”

花见羞侧目看他：“可是若圣上真的再也醒不来，安从益虽然会站在咱们1边，康义诚因为儿子的缘故，可不1定会站在咱们1边。”

孟汉琼狠狠地1咬牙，白净无须的面团团脸上，露出枭雄般的杀伐之色：“咱们就当赌1把，总比束手待毙强！娘娘不用害怕，就算赌输了，娘娘大不了把老奴推出去顶缸！”

“你在说什么呢，咱们都是1条船上的。”花见羞摇摇头，望着窗外飘0的雪花，目光忽然有些缥缈悠远，“本宫只担心，从厚与从荣1向兄弟情深，咱们好心好意拥立从厚，只怕他不1定领咱们的情，反而会秋后算账。依本宫的意思，不如……”

不如咱们拥立从珂吧！

花见羞1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却到底没有说出来，只用眼角余光观察孟汉琼神色。

孟汉琼却笑得十分笃定：“李从厚那个嘴上无毛的软蛋，他若真的找咱们秋后算账，就不怕康义诚和安从益两位大将疑惧不安？毕竟，康义诚和安从益才是咱们能干掉李从荣的关键！若康义诚和安从益两位大将心生疑惧，李从厚能坐稳皇位？他知道利害，绝不会为难这些对他有拥立之功的人！”

花见羞不再多言。此刻，她望着幽暗烛光映照下，龙床上憔悴病弱的老男人，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孟汉琼已经收买安从益，准备假安从益之手杀掉李从荣。

若能成功，皇帝就只剩两个继承人：从珂，从厚。

要不要说服皇帝立非亲生的从珂为嗣？

若是从厚继位，这个文弱少年肯定镇不住康义诚、安从益这些狼虎之将，到时候，他只能是他们手里的傀儡。

花见羞两手都是冷汗：要不要冒险对皇帝建议，立从珂为继承人？

……

“清儿……清儿……”龙床上传来嘶哑苍凉的呼唤。

花见羞俯下身体，靠近皇帝的瞬间，她闻到1股老病交加之人特有的衰朽气味。

前些年皇帝还没有这种气味，因为从未懈怠武功，皇帝的身体1直保养得甚好，连1口牙齿都仍旧洁白整齐，呼吸间都是清新气息。

然而，自从夏皇后去世，他就迅速地衰老了，平时也不习武练功了，身上渐渐散发出衰败的气息。

花见羞厌恶地屏住呼吸，“陛下，你醒了……”

嗣源缓缓睁开皱纹包裹的浑浊眼睛，迷惘地望着眼前的女子。

她映入他眼中的眉眼那样熟悉而又陌生。

像极了清儿，却又明显不是清儿。

“源叔！”

他好想再次听见她甜甜地呼唤他！

那个坐在行军床上用充满崇拜的目光望着他的美丽少女啊，她在哪里？

她不要他了，她不要她的源叔了吗？

清儿，你就这样丢下我吗……

我该拿我们的阿荣怎么办……

“清儿……”须发斑白的苍老男子，颤巍巍地伸出老树干般枯瘦嶙峋的手，1声又1声地呼唤，浑浊的泪水顺着他皮包骨的干枯脸孔纵横滑下，“清儿……清儿……丫头……”

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兵甲铿锵之声。

小宦官在门口禀报：“孟宣徽使，康都使，安皇城使，前来向圣上复命！”

嗣源吃力地撑起虚弱的身子，嘶哑地高喊：“快传他们进来——”

花见羞扶皇帝半坐起来，在他身后垫了数个明黄色团寿龙纹织锦靠枕。

有力的脚步声回响在幽暗空阔的大殿，伴着甲胄的冰冷撞击声。

孟汉琼肥胖但灵活的身影，以及两位大将魁梧壮实的身影从殿门走进，带入1阵冷飕飕阴森森的寒风。

炭盆的火焰和鎏金青铜灯架上的烛光疯狂地摇晃，满殿都是红光弥漫，殷殷如血。

两位将军和孟汉琼走到龙床前跪下磕头：“臣等参见陛下！”

“逆子抓到了？把逆子带进来！”嗣源颤抖着撑起虚弱的身体，从发髻散落的鬓发在风中飘拂，深陷在皱纹里的浑浊双目用力睁大。

康义诚和安从益眼角余光悄悄瞥了皇帝1眼，皇帝衰弱濒死的状态，令他们心头大石落地。

安从益抬头拱手道：“陛下，秦王从荣负隅顽抗，不肯投降，率兵冲入末将所率的禁军中，两队人马厮杀间，末将手下士兵失手杀死了秦王！秦王妃抱着儿子冲过来，母子俩也被乱兵所杀！”

1瞬间，李嗣源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康义诚和安从益紧张得屏住了呼吸，生怕皇帝大发龙威，要追究杀死儿子之人。

然而，嗣源只是缓缓闭上眼，颔下灰白的短须不住轻颤。

接着，他做了1个动作，抬起颤巍巍的枯瘦手臂，手指笔直地指向天空，浑身颤抖，泪流满面，犹如旷野里失子的老狼，发出锥心泣血的悲声长嚎：“清儿——清儿——清儿——”

随即两眼翻白，往后直直地倒在枕上，头1歪，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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