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寿殿。枢密使范延光接到宣召,趋步入殿。
殿中灯火明亮,皇帝李嗣源坐在御座,两个儿子分立两边。
“子瑰来了。”嗣源神情和蔼,“坐。”
范延光朝嗣源叩拜施礼,落座后发现椅子边的几案上摆放着1盘菊花糕和1碗热气腾腾的茶汤。
“时辰已晚,子瑰用1点宵夜。”嗣源道。
范延光连忙又起身向嗣源道谢,恭祝皇帝圣寿无疆。
嗣源道:“子瑰可记得2十2年前,朕是在何处过的寿诞?”
范延光刚拿起菊花糕咬了1口,闻言,认真凝神思索。
2十2年前?
范延光十8岁,是嗣源身边1名亲兵队长。
当时,朱温正与晋王李存勖争夺关中,李存勖亲征晋州,嗣源留守晋阳。
之后,李存勖战败而归。
那1年重阳节……
蓦然间,范延光想起来了,放下菊花糕,神情激动而又伤感,拱手道:“那年陛下的寿辰是在太行山中的石原镇、卢3娘家的客栈度过的,当时……昭懿夏皇后也在……”
说罢,范延光看了看两位皇子。
“子瑰好记性!”嗣源指着范延光笑了起来,眼角的鱼尾纹如涟漪1般漾开,眸中隐隐约约泛着泪光,“昭懿皇后那时多美、多可爱,还记得你们凑份子给朕祝寿,皇后把1支金钗放到了1堆铜钱中。”
“是啊,把咱们吓坏了,昭懿皇后当真是个轻财重义的性情中人!后来皇后于归(嫁给嗣源),对军中将士们亦是爱如亲子,陛下的亲兵们都说皇后跟观音菩萨1样!”范延光真诚地赞美道。
“正是!皇后……她真好,是世上最好的女子!”嗣源用力点头,脸色悲喜交加,眼中泪水渐涌,又对儿子们道,“你们的娘亲德加内外,军士之所共仰,你们要承袭娘亲仁爱将士之心。”
从荣和从厚眼圈都红了,眼里满是哀思,恭恭敬敬躬身答是。
嗣源这才命人拿战报给范延光看,范延光看完战报,脸色严肃下来,道:“夏州1带山路险窄,粮草运输困难,每运1斗粟米竟须费钱数十缗。而夏州城又极其坚固,前身乃是东晋时匈奴人赫连勃勃所筑统万城。
“据说当年赫连勃勃筑完此城,命人用刀剑劈砍城墙,若是砍坏城墙,就杀了筑这段城墙的民夫,若是砍断刀剑,则杀铸刀剑的工匠。此城历经数百年战火而屹立不倒,从古至今未有被直接攻克的先例。
“何况,党项人在此经营多年,周围的党项诸部、羌族、吐蕃等各部落,都与夏州李氏通婚联姻,他们肯定会联合起来对付朝廷……既然李彝超兄弟登城谢罪,愿意每岁上贡,陛下不如顺坡下驴,罢兵班师吧。”
从荣1听范延光主张退兵,横眉立目往前跨了两步,指着范延光就要骂,却被嗣源1摆手生生止住。
从荣想到刚才范延光盛赞自己母亲,强行按捺住胸中怒火,退了回去。
嗣源叹口气,对范延光点头道:“昨日3司使(财政大臣)奏报,国库已经空虚,今秋各地刚征收上来的税赋都已用尽。下1批送往夏州的粮草,须得由朕的皇家内库出钱筹买,这场仗再打下去,只怕又要向百姓增加赋税,朕实不忍,就依你的意思,暂且罢兵……”
从荣瞪着眼睛欲言又止,却被嗣源做了手势禁止。
直到君臣议事结束,范延光退出大殿,从荣终于再也忍不住,扑通跪倒在嗣源御案前,抱拳道:“父皇,儿臣愿领麾下精兵出征夏州,为父皇荡平西北!”
嗣源先是赞赏地望着儿子,而后长叹1声,道:“阿荣,你报国之心可嘉,只是,朕已决意退兵。国库已空,内库钱缗也不多了,此次出征的将士虽未能克复夏州,然也有不少将士捐躯。班师回朝后,朕少不得要抚恤士卒,到时候还需要从内库拿出钱缗,内库只怕也将告罄。”
从荣双手抱拳,仰头急切望着父亲:“可是父皇,朝廷1再让步,当年两川叛乱,就因为孟知祥上表请罪,父皇就罢兵退师。如今夏州的党项人亦如是,长此以往,朝廷颜面何在,国家威信何存?”
嗣源神情凝重,深深凝视从荣:“朕何尝不想将这些割据1方的势力通通铲平,只是战事不利,劳师糜饷,若再打下去,定会加重百姓负担。届时就算能拓定4方,内部亦会忧患重重。
“凡事不可急于求成,阿荣,朕不想留给你1个国库空虚、财力耗竭的烂摊子。既然党项李氏表面仍尊奉朝廷,便先维持目前之状,等日后你君临天下,再慢慢荡平这些割据势力。
“朕老了,你却刚2十出头,有长长的1生可以去做这些事。朕在位之日,为你积蓄财力、夯实根基,留给你1个物阜民丰的国家,如何?”
父亲这番语重心长的话,令从荣心潮起伏,哽咽着唤了1声:“父皇!”重重地磕下头去。
“快起来。”嗣源苍老嘶哑的声音饱含慈爱,又对身边站着的小儿子道,“菩萨奴日后虽不用继承皇位,但同样要修习文韬武略。将来若你哥亲征4海,就需要你为他坐镇京师。文韬父皇不担心,你自幼就跟着你娘出经入史,父皇唯独担心你武略不足。”
从厚连忙跪下:“儿臣最近都在研习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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