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顾宗泽震惊不已。
“他后来给我打过电话,是他亲口承认的。他还说,他是被迫的,当时他被丁潜用催眠术控制住了。对他来说,迷迷糊糊就像做了一场噩梦,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碎尸了……”
“黑蝙蝠现在人在哪里?”
“当然是畏罪潜逃了,毕竟人是他杀的,他如果报警的话,谁能相信他?而我也无能为力,明知道是丁潜做的手脚,我也只能选择沉默。”
“……”
“好在丁潜现在已经认罪了,顾队长想想他刚才说的话,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吧,他想杀谁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只要随便找一个人催眠他,给他下达指令就够了,这个傀儡就会帮他实现目的。所以我现在特别担心安琪的安全,丁潜人在这里,可以轻易制造不在场证明,但说不定他已经提前催眠了某个人去替他做事……”黄玉说到最后紧张到脸色苍白。
丁潜却泰然自若地坐在那里,仿佛黄玉讲的一切与他无关,都是别人的事情一样。
顾宗泽看着身边那些听得目瞪口呆的警员们,看他们脸上的表情,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他知道丁潜是国内最好的催眠师,也听说过关于他的一些传奇经历,但是从未想过他的催眠术竟然能达到如此厉害的程度。
用催眠术操控人杀人。这简直就是无解的犯罪,谁要是掌握了这种手段,恐怕多么高明的侦探也无能为力。
丁潜对顾宗泽说:“现在顾队长应该没有什么疑问了吧,希望你们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我还有个疑问。”
“哦?”
“既然你能用催眠术控制人,那为什么当年你要亲手杀害温欣呢?还要费事伪造成拉杆箱连环碎尸案。为什么不直接催眠一个人杀掉她,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不是更容易吗?”
丁潜笑了,“这个问题有点儿幼稚,顾队长你结婚了吗?”
顾宗泽迟疑了一下,回答道:“离了。”
“果不其然,说明你还不是很爱你的妻子。如果你爱她,就算你要杀死她,你也一定会亲自动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被丁潜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他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对一个精神分裂的疯子来说,这或许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丁潜随口又说了一句,“连温璋都明白,还不如问他呢?”
顾宗泽没听清,“你说什么,文章?”
“没什么。”丁潜打个哈哈,微笑着扫视一圈身边的人,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柳菲。
两人的目光恰好碰在一处,停顿了一秒钟,丁潜又看向了别处。
5
此时的丁潜分明就是一个丧失良知的恶棍,精神错乱的魔鬼,彻头彻尾的疯子,没有人会在意他某个不经意间毫无意义的眼神。
柳菲望着这个残忍杀害自己表姐的仇人,心中充满了矛盾。杀人证据就在眼前,温欣惨死的画面历历在目,可她心里仍然有一丝不甘。
就因为丁潜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吗?
还是在她心底仍然期待着什么?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癫狂的丁潜身上时,柳菲悄悄退出了审讯室。
她脑子里回味着丁潜刚刚说出的那句话“连温璋都明白,还不如问他呢?”
对她来说,“温璋”这两个字并不陌生,那是她姨夫,温欣的父亲。
丁潜突然说出这句话是暗示她吗?
难道他能解开柳菲心中所有的疑惑?
事已至此,即便丁潜真疯了,柳菲也决定再相信他一次。
冬日的清晨寒冷异常,街道上笼罩着一层寒雾。
柳菲独自走进温欣家的小区。
她对这里并不陌生,自从母亲自杀后,她就被大姨接到这里,一住就是十年,直到她上大学才离开,与他们一家人相处的时间比她亲生父母还长。在柳菲眼中,这里就是她的家。
自从温欣去世后,她经常回来,对于老两口来说,柳菲已经成了他们唯一的精神寄托。
她按了两下门铃,开门的是大姨,看见柳菲又惊又喜,还以为她休假了过来住几天,一边招呼她进屋,一边吩咐老头子去市场买鱼买肉。
柳菲正好借口跟姨夫一起去,等他们下了楼,柳菲说:“姨夫,我有件事想问你。我表姐去世后,丁潜来找过你吗?”
一听这句话,温璋一下僵住了。
好半天,他才喃喃道:“怎么,你跟丁潜很熟?”
“还行吧。”柳菲问温璋,“他跟你都说过什么?”
“他没……没说过什么啊?”老头子神色躲闪。
柳菲注视着姨夫,“我姐去世后,大姨没少抱怨过丁潜,说他对我姐冷漠无情。但我总感觉丁潜似乎在隐瞒什么。我今天来找您其实是丁潜告诉我的。我只是想弄明白,您是不是知道一些跟当年我姐被害相关的事情?”
温璋惊讶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姐遇害的相关事情呢?”
“那丁潜来找您到底说过什么?”
在柳菲执着的目光下,温璋经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终于妥协了,承认道:“丁潜来找我其实不是在温欣遇害之后,是在她遇害的前一天。”
“遇害前一天?”
“是。”温璋似乎有些浑身乏力,他走到凉亭里坐在冰冷的石凳上,继续说,“那天他突然来找我,问我温欣是不是还有姐妹。我当时很吃惊,但我也知道这件事再也瞒不住了。”
“温欣的姐妹是指……”
“当然不是说你。我不知道丁潜是怎么知道的,但其实……温欣是双胞胎。她是姐姐,还有一个妹妹。”
柳菲十分震惊,“我怎么从来都没听你们提过,连表姐都没跟我说过。”
温璋深深叹息,“因为你姨和温欣都不知道这件事,只有我知道。”
“怎么连我姨都不知道,她自己生的是双胞胎,她不知道?”
温璋下一句话让柳菲更吃惊,“温欣其实不是你姨亲生的。她和她妹妹是我跟另外一个女人生的。”
“……”
“这里面有个很不光彩的故事,都是我当年造的孽啊……”温璋带着羞愧开始讲述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二十八年前,单位经常派我到外地出差,有一次我认识了一个宾馆的女服务员,跟她同居了一段时间,没想到那个服务员怀孕了。她没告诉我,等我知道时她肚子已经很大了,她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当时你姨也怀孕了,跟那个女人怀上的时间差不多,我只能提心吊胆地瞒着这件事,两边照顾着。后来那个女人生了一对双胞胎,过了没几天,你姨也生了,本来医生说她很难怀上的,所以她对这个孩子特别重视,可没想到孩子一生下来就有病,没过两天就死了,这件事我就没敢告诉你姨,怕她受不了打击。当时我想到了一个主意,我偷偷跑到那个女人那里,把其中一个孩子抱到医院,我跟产科主任是同学,她暗中帮我把那个死去的孩子调了包。调包的这个孩子就是温欣。那时候我只是想着永远把这件事瞒下去……”
“那个女人,她后来怎么样了?”柳菲问。
“一开始我跟她还有些联系,偷偷给她送过几回钱,但是后来就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我也不敢找她,一晃稀里糊涂就过去了这么多年。”
“她没有揭穿你,也没有要挟你,说明她对你还是动了真感情。”
温璋落下几滴老泪,“我知道我很自私,对不起你姨,也对不起她,她一定对我很失望。”
“那丁潜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我也不清楚。”温璋摇摇头,“那天他突然来找我问起这件事,把我吓坏了。我没法隐瞒,就把当年的事情如实告诉他了。”
“他之后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就走了,但是他当时的反应很奇怪……”
“奇怪?”
“他看着脸色很冷,感觉他有点儿愤怒。我当时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有点儿担心,就给温欣打电话想探探她的口风。但是温欣什么都不知道,似乎丁潜来找我跟她没有什么关系,我就没敢多说。但我怎么也没想到第二天温欣就被害了。说心里话,我一直都有些怀疑丁潜。”
“怀疑是他杀了温欣?”
温璋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也不好说,但我总感觉温欣的死跟丁潜有关系。在温欣遇害之后,丁潜也没有再来过我家,他似乎有意避开我们。这里究竟有什么原因,我一直都想不明白。”
柳菲离开小区时,心中一团纷乱。
她没想到姨夫还有这样一段难于启齿的经历。而这个秘密很可能与温欣当年遇害有直接关系,否则丁潜也不会暗示她来这里了解情况。
这个男人果然隐藏了某些重要东西,但仅仅是这样的提示还远远不够,她看到的或许也只是冰山一角。
在更深的海面之下可能还隐藏着更加惊人的真相。
6
又是午夜。
戴着手铐脚镣的丁潜坐在长凳上,背靠墙壁,闭目养神。
从昨天午夜开始,顾宗泽带着人审问了他二十四个小时,专案组警员走马灯似的给他来了一通车轮战,就是为了问出蒋雨馨的下落。丁潜一概不做回答。逼得顾宗泽对他使用非常手段,他还是没吐出半个字,脸上始终保持着难以捉摸的微笑,搞得顾宗泽都有点儿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精神病。
柳菲走进羁押室,看见丁潜脸上青肿的伤痕,不禁皱起眉头。这时候丁潜缓缓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牵动一下嘴角,“你再晚点儿来,我就变猪头了。”
“你明知道我会回来找你的,是吧?”柳菲有些生气地说,“既然这样你昨天为什么不干脆全告诉我?”
“我就算都说了,你会相信吗?只有你准备相信了,才会回来找我。”
“好吧。我要听实情,全部的实情。你当年到底为什么要杀害温欣?这跟她妹妹有什么关系?”
丁潜转过头,往羁押室外看了一眼,确定看守人员没在附近,才对柳菲说:“我说过,我没有杀温欣。”
“可是那段dv视频上你明明……”
“当时冲进客房的人确实是我,我跟温欣大吵了一架,愤怒之下,我掐住了她的脖子,把她按倒在地上,这些dv都拍了下来,但实际上我并没有掐死她,我发现她快要昏厥过去了,就松手了。你在石尸鸟程飞家里看到的dv视频录下的恰好就是这一段,但问题是视频播放到温欣快要昏厥时就结束了。其实我松开手之后,温欣很快就清醒过来了,之后我便离开了客房。程飞给我发的那封邮件你不也看过吗,他说那个dv是他在客房门外捡到的。那又是谁把dv拿到客房门外的呢?肯定不是我。”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陷害你?可是现在完整的视频也出来了,这跟你说的完全不一样吧。”
“我承认,当我看到所谓的完整视频时,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但我知道那后半段视频肯定是假的,不管是我还是温欣,统统都是假冒的。你仔细想想,后半段视频里的我有露出过正脸吗?唯一露出正脸的时候满脸都还是血,镜头本身又是歪的,随便找一个长相酷似我的人都能蒙混过去。躺在地上的温欣也一样,恰好全是脸部背对着摄像头,只露出少许侧脸,谁又能确定那是温欣?”
“可是镜头的角度和房间环境与我之前看到视频完全一样啊。”
“那恰恰说明伪造的人相当高明,连每一个细节都想到了,这样伪造出的后半段视频才能与前段视频不留痕迹地拼接在一起,达到移接木,以假乱真的效果。当然,具体技术方面的问题我并不熟悉,我只是刚好知道视频是假的,才能推测到这些。”
丁潜的话让柳菲倍感震惊,但是认真想想,他说的又不是没有道理。想鉴定那段视频的真假,钟开新应该能做到,这个不是什么难事。
柳菲说:“照你这么说,是有人想要陷害你,而且早在四年前就开始布局了。”
“我想他四年前的本意是想用那个dv陷害我,可是没想到放在门口的dv被程飞拿走了,而程飞并没有报警。”
“把dv拿出房间的人应该就是凶手吧?”
“应该是,从时间上来说,他是在我离开之后进入客房杀害温欣并碎尸的,这段时间恰好是我离开客房的三个小时,等我再次回到客房时,留给我的只剩下拉杆箱和温欣的碎尸了……”
“你等一下,我有些乱。”柳菲打断丁潜,“越听你说我怎么反而越糊涂了呢?这其中有很多问题解释不通……”
“有哪些问题,你索性一起都说出来吧。”
“第一个问题,假如杀害温欣的凶手不是你,那是谁,还是吕正凯吗?他都已经死了,不可能现在再陷害你。如果是其他人作案,他怎么会对拉杆箱碎尸案的细节了解得那么清楚?第二个问题,温欣遇害那天,你既然都离开金莎会馆了,为什么之后又要返回去?第三个问题,你之前跟我说过的,温欣还活着是什么意思?第四个问题,这个案子跟我姨夫当年那件事有什么关系?第五个问题,既然你已经意识到有人在陷害你,为什么从来不肯说出来呢……”
柳菲还想往下说,丁潜打断她,说道:“我还是从头给你讲吧。当年温欣的案子背后牵扯了很多事情,我深陷其中,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温欣是双胞胎的吗?因为她怀孕了。”
“……”
丁潜缓缓道来,“我和温欣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她又经常出差,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也只有一两个月,不过相处得还蛮融洽的。她活泼幽默,对我尤为体贴。我们俩的感情迅速升温,不久她就怀孕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才决定提前结婚,虽然有些匆忙,但我对未来还是蛮怀期待的。但是忽然有一天,我出差回来,当我提起结婚的时候,她的态度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毫无理由地拒绝了我。我毕竟是个心理医生,虽然看着眼前温欣的样子跟过去一样,可是我能感觉到她对我有一种骨子里的冷漠,她甚至都不愿跟我亲近,只想着回避我。我百思不得其解,努力与她沟通,结果却发现了一个更加震惊的事情——眼前这个温欣居然不知道自己怀孕了,之前的孕期症状也完全没有了。我感觉到情况不对劲儿,前思后想,只想到双胞胎这一种能解释得通的理由。我便去找温璋核实这件事,没想到我一问他,他就全承认了。”
“你是认为跟你交往的女人其实是温欣的妹妹?”柳菲问。
丁潜微微点头,说道:“我觉得温欣应该知道她妹妹的存在,否则没法解释她妹妹如何能顶替她的身份,或许是她们两个把这件事当成了一个恶作剧。所以,我当天晚上找温欣核实,她却坚决否认,也不承认自己有一个妹妹,甚至连自己怀孕都说成是假孕。我们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她连夜从我家搬走了。我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去她单位找她,我想让她带我去见见她妹妹,就算是那个女人在耍我,我也想当面讲清楚。但是她不在单位,我通过打听得知她去了金莎会馆……”
7
“于是你就跟去了。”
“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说心里话,我当时并不知道温欣是去做采访的,我还以为她去客房是要跟情人约会。我那时候真的有些气昏头了,冲进客房便跟她争吵起来,我只是想让她带我去见她妹妹,毕竟她怀上了我的孩子。可是温欣非但不肯,还故意羞辱我,现在你再想想她刺激我的那些话就不难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了吧?我当时几乎失去了理智,把所有怒火都撒在她身上,差点儿就掐死她。当时我心乱如麻,满腔的怒火,也不知道我是在恨温欣,还是恨她妹妹。之后我负气离开,我拼命想找到这个女人,可是连她真名叫什么我都不知道。我离开大约一个多小时,那个时候我正开车在回医院的路上,忽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你能猜到是谁打的吗?”
“难不成……是温欣的妹妹?”
“就是她。她的声音跟温欣很像,但如果细听,说话的语气还是不太一样。她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话——让我回金沙宾馆温欣订的那个房间。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于是你就回去了?”
“是。我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以为是温欣跟她联系过,她答应见我了。可是,当我赶回温欣的客房时,房间里并没有人,我只看到一个很大的拉杆箱放在客厅中央……”
丁潜说到这里沉默了足足一分钟,说道:“也许换成普通人未必会马上觉察出问题,但是我那个时候正在着手调查拉杆箱碎尸案,对那个案子实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当我看到客厅里放的那个拉杆箱,本能的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急忙跑过去把箱子打开,我接下来看到的情景在这之后无数次出现在我的噩梦里。那碎尸的手法和摆放尸块的方式与我们要找的连环杀人犯如出一辙,我可以断定,那就是同一个凶手所为。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心里想的只是这个被碎尸的女人究竟是温欣还是她妹妹。我把尸块一个个拿出来检查,拼命地想要确认什么,跟疯子一样,直到手机忽然响起才把我惊醒,来电显示依然是温欣妹妹刚刚打电话的号码。等我接听之后,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还有温欣妹妹惊恐的哭泣声和求饶声……”
柳菲倒吸一口冷气,问道:“有人把她绑架了?”
丁潜吃力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继续说道:“那个男的冷笑着问我满不满意收到的礼物。看来,他很清楚温欣被杀。”
“难道这个人才是拉杆箱碎尸案的凶手?”
丁潜没有马上回答,接着往下说:“温欣的妹妹显然是被那个男人挟持了。他不让我报警,还逼着我把碎尸现场清理干净。我不照做的话,他就会杀了那个怀着我孩子的女人。所以我在客房守着温欣的尸体,待了足有两个多小时才报警。这也是当年我留下的最大的嫌疑。”
“你为什么事后不向宋玉林他们解释清楚呢?”
“那个男人警告过我,一旦我向警方透露一丝关于温欣妹妹的事情,他会再送我一个拉杆箱,你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是我,你敢解释吗?”
“或许,宋局长他们会暗中调查……”
“警方只要一动作总会走漏风声的,我不敢轻易冒险。我曾经很谨慎地暗示过专案组,让他们去查当天金莎会馆的监控,可是那天监控却意外地失灵了。唯一还能用的监控摄像头拍到的居然只有我,这无形中加重了我的嫌疑。而金莎会馆的员工却对监控失灵这件事给不出任何解释,就凭这一点就足以看出这个男人手段高明。他的可怕之处还不止如此,他曾避开监控,不留踪迹地在我家门缝里塞进一个纸条,上面甚至把专案组每日的动向都记录得十分清楚,证明他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他是在警告我不要玩儿火,把黑锅背到底……顺便回答你前一个问题,就因为这个人手段太过高明,喜欢利用别人,我反而觉得他不可能是吕正凯,倒有可能是利用吕正凯杀害了温欣。也许他们认识,也许这个人了解吕正凯的底细,以此要挟他杀人或嫁祸我,都有可能。”
“这么说,绑架温欣妹妹,陷害你的人倒像是我们内部的人干的?”
“我不敢这么说,有这个可能,但也不能排除对方是个消息灵通的犯罪天才,能通过某些特殊渠道获得重要消息。说实话,在这个人面前,我处处被动,一直被牵着鼻子走,毫无还手之力。当时的我除了硬着头皮对付专案组的盘问外,根本没有余力再去想办法解救温欣的妹妹。等到宋玉林保我出来,我撇清了嫌疑,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我的秘密就算说出来,又有谁会相信,况且温欣死了,我的嫌疑最大,这已经成为事实。至于她妹妹,我连名字都不知道,还谈什么其他的。”
“那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找过她妹妹吗?”
“我费了很大力气查出了她的一些信息,她叫温兰。是由母亲独自抚养长大的,十三岁那年,她母亲就病逝了。在那之后,她四处打工养活自己,过着半流浪的生活,但是十六岁之后,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再也找不到她的任何消息。她后来是如何与温欣联系上的,又为什么换了温欣的身份,这些问题我至今都想不明白。我也搞不懂那个躲在幕后的人为什么要绑架温兰,为什么要陷害我。”
“你当初专门帮助警方调查悬案重案,有没有可能是某个漏网的罪犯,或者是你们抓住的罪犯的同伙?”柳菲猜测道。
丁潜叹口气,说道:“你的这个猜测在我脑子里都想过无数遍了,有可能的人实在太多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当初温欣那起案子跟今天的连环碎尸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要认罪?”
“因为那三个男人的确是被我杀害的。”
柳菲心头一紧,“为什么?”
“我说过,为了温欣,呃不,现在应该改成温兰了。”
“温兰还活着?”
“还记得寄到特案组的那个u盘吗,里面除了那段dv视频,还留下了温欣的手机号码。我跟你说过,当年温欣遇害后,她的手机也失踪了。”
8
“你给那个号码打过去了?”
丁潜点点头,说道:“我又听到了温兰的声音,她还活着。”
“那她人在哪里?”
丁潜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她整个人的状况都很不好,说话语无伦次,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感觉精神不太正常了。我最担心的是她这些年一直都被那个人囚禁着。”
柳菲不禁打个寒战。她都不敢想象这些年温兰都经历着什么。
“温兰哭笑了一会儿,囚禁她的那个人才跟我说话。”
“还是之前那个人?”
“他这次用了变声器,自称幽灵。不过我知道,肯定还是那个人。”
“都过去四年了,这个人还是不肯放过你?”
“他对我的兴趣是一直未减。”丁潜苦笑,“还记得在我裤兜里发现的那个纸条吧。现在回想起来,你把我骗到你老家时,我们就已经被人跟踪了。那个人故意弄出动静把你吸引下楼,趁着我被麻醉的时候把纸条塞进我裤兜里。这是我唯一想到的可能。他在那个时候就在暗示我今天这个几乎把我置于死地的杀人视频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干?”
“还能为什么,他把这个当成是一个游戏而已。”
“游戏?”柳菲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难不成是他逼迫你杀人的?”
“他不只是逼我杀人,连杀人方式,处理尸体的方法都是他事前设计好告诉我的,他把被害人的照片和经常出入的地方告诉我,就让我去找到那个人,并杀掉他。顾宗泽说我是犯罪天才,还真是高看我了。”
“这么说,用尸块摆放二维码的事情你也知道?”
“我知道。”
“那你一开始有没有想过,这个人设计这么复杂的犯罪方式到底要干什么?”
“虽然有不好的预感,但我更多的只是觉得他在戏耍我,让我体验一下在露天杀人,随时可能被目击者看到,被警察抓住时的惊慌失措。但我不知道他会在二维码里放进制作好的视频链接,这摆明了是想陷害我,却让我有苦难言。我就像个戴面具的演员在舞台上拼命给你们警察演戏,而他才是幕后真正的编导。从这个角度说,他这个幽灵的称呼倒是起的恰如其分。”
“可是你真能下得去手吗?那样残酷的杀人手段……”
“我下不去手,还很容易被警察抓到,我知道那家伙存心是要把我折磨疯,我当然不能任人摆布。我便想到利用催眠术控制别人去帮我杀人。”
“居然还真有这样的杀人方式,你是怎么想到的?”
“历史上有过用催眠术犯罪的先例,一个德国海德堡的医生曾利用催眠术控制病人偷取了不少钱财,甚至还差一点儿让病人自杀。他所使用的催眠技巧我都懂,而且我的能力远比他强。我在他的基础上设计了一套非常严谨的催眠步骤,然后在街上寻找一些身体强壮的男医生进行试验,最后挑选了最容易控制的几个人,分别替我执行任务。”
“难道他们一点儿抗拒都没有吗,完全听从你的摆布去杀人?”
“抗拒会有,这是催眠操纵最大的难题。因此我必须先找到这些人的心理弱点,将之无限放大,把要杀的目标人物与之结合起来,再绕过他们的意志,植入他们的意识中。实际操作比我说的要复杂得多。总之,在他们杀人的时候差不多是处于一种自我幻想的状态,几乎感受不到罪恶感和恐惧,也就谈不上抗拒了。”
“这手段可真够歹毒的。”柳菲感慨道。
“我知道这很歹毒,也很卑鄙。但我没有选择。”丁潜无奈叹息,“也许,我的孩子现在都已经很大了……”
他忽然间变得无比沮丧,充满了无力感。
柳菲从未见过如此软弱颓废的丁潜,心头涌起一股怒火,“当初你就被这个人要挟,背负杀人罪名整整四年。现在四年过去,你还是被这个人要挟,变成了真正的杀人犯。你就甘愿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让他一步步把你推上绝路吗?难道你就从未想过把你的女人和孩子救出来?”
“我不是没有努力过。”丁潜喃喃道,“这四年我一直在暗中调查,可始终没有温兰的任何消息。”
“好吧,那事已至此,你又中了这家伙的圈套,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丁潜沉默了。
“你以为你把所有罪名扛下来就能救得了温兰?”柳菲怒叱道,“既然那个人把这一切都当成游戏,如果案子真的结了,你又被判了死刑,那他还有什么可玩儿的。温欣和孩子岂不是成了多余的,那她们母子更危险……”
柳菲的话仿佛瞬间点醒了丁潜,他凝视柳菲许久,暗自下定决心,说道:“其实我私下里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我尝试过跟踪温欣的手机,但没什么效果,对方显然是安装了反跟踪设备。不过我和那个人通了几次话,我把他的通话都录下来了。我的手机里有通话记录和通话录音,你可以让杜志勋查查看。还有,那三个被害男人的身份我也都知道。我现在只能提供这么多线索,剩下的还需要你们去调查。请你一定要提醒杜志勋做好保密工作,千万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
“我明白。还有件事……”柳菲顿了顿,“蒋雨馨,还活着吗?”
“蒋雨馨?”丁潜微微一怔,“我不知道她的情况。”
“你不知道?她难道不是被你绑架的吗?”
“我并没有绑架她。”
这个回答让柳菲大感意外,“那你昨天晚上离开酒店干什么去了?”
丁潜犹豫了一下,“我去找黑蝙蝠了。”
“就是黄玉雇用调查你的那个私家侦探?”
“嗯。他知道了我不少秘密,我原本打算抓到这个人给他洗脑。昨天我查到了他的藏身之处,晚上便偷偷去找他了。本来我都用催眠术把他控制住了,没想到黄玉也去了,给我搅了局。我把黄玉打晕了,黑蝙蝠趁机逃跑,我追了他一晚上,但还是让他逃了,回到酒店都已经凌晨5点钟了。至于蒋雨馨是怎么失踪的,我完全不知道。”
“可是蒋雨馨的手机里有你的通话记录,时间在昨天夜里1:03,她接到你的电话后就离开了酒店,之后人就不知所踪了。”
丁潜沉默片刻,“其实我的手机昨天晚上丢了,我晚上9点多钟离开酒店时还没找到,当时为了抓黑蝙蝠,也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你们在搜查我客房时发现了我的手机,里面居然还有我打给蒋雨馨的电话,事实上我根本没有打电话,那个时候我正忙着追黑蝙蝠呢。”
“那你刚才为什么还要当着顾宗泽的面承认了呢?”
“这种事本来也解释不清,我反正都已经杀了三个人,又何必在乎多一个少一个。但不管怎么说,蒋雨馨毕竟是我的朋友,我还是希望她能平安无事。”
“我明白了。”柳菲深情地望着丁潜,“你放心吧。我会把你的话全都转告给杜志勋。我们会尽力调查,我向你保证,一定救出温兰和孩子。”
“谢谢。”丁潜由衷地说道。
柳菲点点头,罕见地露出一丝温暖的笑容,转身走出了羁押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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