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听懂吗?”顾宗泽问杜志勋。
杜志勋摇头:“听着像儿歌,不过不是汉语,这首歌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小孩儿特别喜欢唱这首歌。之前把他送进医院里,有不少医生护士都听他唱过,包括那个被杀的女护士曾经还跟我们提过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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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听柳菲说,她在勾引江海涛那天晚上,曾经在胡同口看见过这个小孩儿,当时他也是在唱这首儿歌,又不是汉语儿歌,肯定是有什么人故意教他的吧,现在想想倒是有点儿奇怪啊。”
“我听着有点儿像日语。”杜志勋说,“你们组里有没有懂日语的人啊,不妨叫过来听听。”
我去问问,顾宗泽离开办公室,过了一会儿,他还真找来了一个学过日语的女警员。
于是唐英哄着东东又把刚才的儿歌重新唱了两遍,女警员认真听完,对顾宗泽说:“他唱的确实是一首日本的民间童谣,我看日剧的时候还听过呢,没有固定的名字,可以叫它‘断指谣’。”
“断指谣?这听着可够瘆人的,歌词是什么意思?”
“按照字面翻译就是‘勾手指,勾手指,骗人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切掉小手指’。听着是挺恐怖的,其实跟我国内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意思差不多。”
顾宗泽和杜志勋四目相对,霍然明白了一些东西。
“合着搞了半天,杀人的谜底藏在这儿呢,我之前怎么没想到。”顾宗泽懊恼地揪着胡子,“江海涛和李肃陵全部被切断右手小指,吞下上千根针,王悦也差不多,如果凶手有时间的话,肯定也会采用相同的杀人手段,这不是正好应了童谣里的话吗?凶手用这种手段杀人,寓意已经十分明显了。按照童谣来解释,这三个人似乎都是因违背了誓言才会被杀害的。可以这么理解吧,杜组长?”
“拉钩发誓是字面的含义。如果按广义来说的话,这三个人的共同点就是全都撒了谎。即便他们没有亲手杀害曲浩民,但是却串通一气,玷污了他的清白。完全可以想象到,这些人当年在做伪证时,当着多少警察和法官的面说过谎。因此,在凶手眼里,对这些人施加的惩罚恰如其分。”
“可是如果这样分析,恐怕最符合凶手条件的人非柳菲莫属了。”顾宗泽又露出一点儿狡猾。
“我是就事论事。无论最终凶手是谁,我都会秉公处理的。”杜志勋神色凝重地说。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其实不用顾宗泽说,他和杜志勋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红衣小男孩儿身上。
此时,小男孩儿就像突然被拧开了发条似的,不厌其烦地反复哼唱着那首古怪的童谣:“yubi' kirigenman' yubi' kirigenman' uso'tsuitara' hari' senbon' noma' su' yubi' kitta……”
顾宗泽小声对杜志勋说:“看起来,这个教小孩子唱童谣的人跟案子也有一定的关系啊,就算不是凶手,也是凶手的帮凶了,你说这个人能是谁?”
杜志勋听出了顾宗泽的弦外之音,说:“我不建议马上找柳菲对峙。之前这个小孩儿一口咬定柳菲是他妈妈,结果事实证明,他和柳菲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至于有没有其他关系,我说不好,但我现在没法完全相信这个小孩儿。”
“你觉得他在故意撒谎?”
“我也不能确定,毕竟他还是一个小孩子,面对这么多警察应该不敢撒谎才对,但我总感觉这个小男孩儿有问题。他身上的那些伤是怎么回事?他究竟是跟谁一起长大的?是谁让他卷进这个案子的?现在都是一个谜团。我不反对从他身上入手调查,但是我们需要一个专业人士。”
“什么样的专业人士?”
“我们这里恰好有一位。”
丁潜还是第一次跟东东面对面交谈。
杜志勋给了他一个奇葩的任务——催眠东东。
东东坐在丁潜对面,神情木讷,目光也呆呆的。
丁潜通常的催眠对象都是成年人,像这么小的孩子还是第一次。
催眠之前,他观察了一下男孩儿的五官特征和神情,比同龄孩子多一些沧桑,倒是没发现那种先天性智力障碍的特征。基本上可以断定,这个东东智力正常。那么他举止上的怪诞和迟钝就很有可能来自心理问题。
丁潜知道他身上伤痕累累,如果他是在一个饱受虐待的环境中长大的,那就极有可能给他的智力和身心带来不可逆的伤害。反应迟钝、举止怪异,只是一些最初的外在表现而已,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些埋藏在心灵中的创伤会像变异的藤蔓一样疯狂滋长,不断地侵蚀理智和情感,直到最终把一个人的灵魂彻底蛀空,只剩下一个外表正常的躯壳。这个隐藏着怪物的躯壳在人群中默默生活,等到将来的某一天,某一个契机,让他猛然觉醒,意识到自己与众不同,于是,他开始用阴险的目光打量着那些无辜的人……
丁潜不敢想象,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饱受伤害的小男孩儿,如果二十年后坐在自己面前,会变成什么样。
那些阴暗恐怖的罪犯也都曾有过纯真的童年。当人们对罪行深恶痛绝的时候,又有多少个孩子在扭曲和创伤中慢慢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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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东,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丁潜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小圆球,上面拴着一条细链。
男孩儿仔细看了看,嚅动嘴唇,小声说了一个字:“球。”
“对,是一个球。”丁潜提起链子,把圆球竖直垂下。
男孩儿盯着那个圆球,微微出神。
“我们一起来做一个游戏吧,你看它开始动了……”
丁潜的手指轻轻一荡,吊坠左右摆动起来,摆动的幅度不大,就在男孩儿眼前来来回回地荡着。东东的眼珠下意识地跟着圆球一起动起来。
丁潜诱导他:“你现在看着这个球,什么都不要想……身体慢慢放松,你会发现这个球正在慢慢变大……是不是感觉眼皮有点儿沉……没关系,那就睡一会儿,我数三、二、一,你就闭上眼睛,三、二、一。”
男孩儿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一样靠在椅子上。
站在远处观看的顾宗泽对杜志勋说:“这就算催眠了?”
杜志勋示意他不要说话,低声回道:“差不多吧,就是让人处于无意识控制的状态,这样很多埋藏在心底的真实记忆就能回想起来。现在还只是浅度催眠阶段,不过对于小孩子来说,应该已经足够了。”
这时候丁潜对小男孩儿说:“东东,你不是会唱儿歌吗,给我唱一首吧。”
东东闭着眼睛,似睡非睡的样子,开始哼唱起歌谣,声音异常清晰,唱的就是那首“勾手指,吞千针”的日本童谣。
丁潜耐心地听他唱完,说:“唱得真好,这首儿歌是谁教你的?”
“妈妈。”
丁潜眼角微眯:“你妈妈叫什么?”
“柳菲。”
男孩儿的声音不大,可是顾宗泽和杜志勋都听得真而切,顾宗泽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杜志勋,没有说话。
丁潜继续问东东:“柳菲是你亲妈妈吗?”
东东没回答。
这个问题对于一个催眠中的小孩子来说似乎有点儿复杂。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丁潜问。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我爸爸……”
“你一直都跟柳菲妈妈在一起吗?”
“嗯。”
“所以,你管她叫妈妈,是这样吗?”
“她让我管她叫妈妈。”
“你身上那些伤是谁打的?”
“妈妈。”
听到这里顾宗泽早已迫不及待了,他走到丁潜身后低声说:“你问问他,是谁给的他银行卡,让他去银行取钱的?”
丁潜不太愿意自己在催眠时被人打搅,但还听了顾宗泽的话,问了男孩儿这个问题。
“妈妈。”东东犹如呓语般的回答清晰而遥远。
但这稚气的童声里却隐藏着让人心酸的经历。
顾宗泽难掩怒火,脱口道:“事实早就清楚了,是我们都太小看柳菲了。她居然弄来一个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作为发泄工具,随心所欲地欺辱、利用,简直是丧尽天良!再漂亮的外表也掩盖不了她那颗肮脏丑恶的内心!我绝对轻饶不了她!”
让他这一打岔,男孩儿明显受到了外界刺激,催眠进行不下去了。丁潜只好把东东从催眠中唤醒,然后起身离开了房间。
顾宗泽和杜志勋随后跟出,顾宗泽说:“既然如此,凶手肯定就是柳菲了,那个跟踪王悦轿车的人顶多是她的帮凶,这个不妨事,我先把柳菲的嘴巴撬开,就什么都清楚了,我倒想看看这个柳菲的嘴到底有多硬!”
丁潜却眉头紧锁,神色肃穆:“这正是我要跟你们说的事。这次的催眠结果并不是你们看上去的那样。”
“你什么意思?”情绪激愤的顾宗泽一下怔住了。催眠的过程并不复杂,他看得一清二楚,他不明白丁潜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问的那几个问题,东东虽然全都回答了,但是那些回答全都不能当真,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被我催眠。”
“你说什么?”
不只是顾宗泽,连杜志勋都不镇定了。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从敞开的门往屋里看了一眼。唐英正在安慰刚刚从催眠中清醒还有些不知所措的东东,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罐mm豆,倒在手掌心里,让东东选颜色,东东正扒着嘴巴,贪婪地瞧着,看着憨憨傻傻的。
“可是我们明明看到你用那个吊坠把他弄睡着了……”顾宗泽难以置信。
“那是他故意配合我,假装被催眠了。”
“假装被催眠?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
“是啊,我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我用的是最简单的催眠方法,他一开始表现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我想,他可能是在电视上看到过类似摆锤催眠的桥段,所以看我拿出吊坠就知道我要干什么了,他便假装被我催眠。不过他并不清楚人在催眠过程中会表现出怎样的状态,他以为他闭上眼睛,机械地回答问题就能蒙混过去。其实他呼吸的速度,眼球转动的频率,甚至是回答问题的语气都露出了破绽,所以说,他的那些话都是在撒谎。”
“为什么要撒谎?你该不是想说,他要嫁祸柳菲吧?”
“看起来只有这种可能最合理。”
“他能有这样的心计?”顾宗泽一直都觉得这个东东傻乎乎的,甚至觉得他有些弱智。
“他只是表面上看着傻傻的。”丁潜瞧出了顾宗泽的疑虑,“我在尝试给他催眠的时候才发现,其实他刚好相反,他很聪明,甚至聪明得有点儿邪恶。不过有一点我跟你的想法一致,我也不太相信一个七岁的小男孩儿能想到嫁祸柳菲。如果是一个深谙当年案件内幕,并且想要利用柳菲的成年人,我倒是能相信。”
杜志勋插言:“你是在怀疑这个小男孩儿身后还隐藏着一个狡猾的成年人,这个小孩儿只不过是他牢牢控制的傀儡……”
丁潜点点头:“不过,如何把这个人找出来我就不知道了。”
顾宗泽摸着小胡子,有些犯难:“倘若真像你们说的那样,案子倒还麻烦了。我仔细查过这个东东的背景,把挂在网上的那些失踪儿童都搜遍了,没有一个是他,他根本就不是被拐儿童。至于是什么人把他抚养长大的,这个还真不容易查。”
杜志勋问丁潜:“你不是可以强制催眠吗,能不能在他身上试试?”
丁潜面露难色:“催眠一般都是在受试者配合的前提下进行的,如果是在受试者抗拒的状态下进行,虽然可以催眠,但是很容易产生副作用。为了避免受试者中途醒来,我还要不停地强化催眠效果。老实说,我从来没在孩子身上尝试过,尤其是像东东这种遭受过非人虐待的孩子,我怕会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这是个下下策。”
丁潜毕竟是医生,救人是他的第一原则,何况面对的还是一个孩子。
杜志勋说:“看来,我们目前最重要的线索就是找到那辆跟踪王悦的现代轿车了。”
现在特案组里的所有人都在集中精力寻找这辆神秘轿车。
最先找到结果的是钟开新,他重新检查了一遍江海涛和李肃陵两起案子的道路监控录像,果然陆陆续续又发现了那辆现代朗动的身影,无论是在柳菲勾引江海涛的云梦会馆附近,还是在李肃陵的火锅店旁边,这个白色的身影就像个孤单的幽灵一般,一直都隐秘在角落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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